老家夥已經是一條腿埋進棺材裡的人了,不用考慮太多,可她還年輕,總不能一直過這種日子。
“放心吧,前線的戰事還吊在那兒,他沒那麼多工夫來對付我們。”
他這話的意思是……
宋玉嬌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抬眸看去,老者只是幽深地笑了笑,手又摸了過來,在她的胸腹間來迴游移,卻什麼都沒有再說。
艙外的斜風冷雨不知何時停了,雲開霧散,一片明霽。
午後起了點小風,伴著和煦又不刺眼的陽光,正好適合出來放紙鳶,嶽梓柔年少愛玩,宮中最近又沒有什麼慶典活動,她早就憋得難受了,恰逢雨後初霽,就央著嶽淩兮帶她去禦花園玩,嶽淩兮經不起她磨,便讓宜蘭殿的小太監尋了兩只花紙鳶帶著一起去了。
暮秋已至,風寒露重,書凝怕嶽淩兮受了涼,便讓人在亭子四角都遮上了幕簾,又放了個小炭盆在她腳邊,然後親手把軟毛織錦鬥篷上的扣子一個一個給扣攏了,這才放心地讓她坐在那兒看嶽梓柔玩。
“娘娘,若是有哪裡不舒服可一定要跟奴婢說。”
聽見書凝不停地念叨,嶽淩兮彎起粉唇淡淡一笑:“沒事,出來透透氣也挺好。”
不久就要立冬,屆時大雪紛飛,再想出來也難了。
書凝轉手端來一碗熱乎乎的果茶,裡頭還放了桂圓紅棗阿膠等物,補血安神,是陸明蕊特地囑咐過的,說是對她和孩子好,嶽淩兮心裡也記著,所以二話不說就接過來了,一邊看著遠處如彩蝶翩飛的嶽梓柔,一邊執起銀匙在碗裡攪了攪,只覺粒粒飽滿,甜香襲人。
未幾,那抹俏影由遠及近地飛奔了回來。
“怎麼不玩了?”
嶽淩兮放下喝到一半的果茶,拿起繡帕替嶽梓柔擦了擦汗,她卻一屁股坐到了邊上,噘著嘴道:“一個人玩好沒意思。”
聞言,書凝霎時眉眼一沉。
那麼多宮女太監都不算人,難道她還想要娘娘挺著肚子去陪她玩不成?
嶽淩兮卻似乎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只讓人端來了果汁和糕點給她吃,並道:“那就不玩了,改天姐姐同陛下說一聲,帶你出宮去逛逛。”
“姐姐出宮還要經過陛下同意啊,一點自由都沒有……”
嶽梓柔拉長了聲調,似乎頗為沮喪,旁人只道是她年紀太小,不懂宮中的規矩,可書凝聽起來卻覺得格外刺耳。
陛下是緊張娘娘才限制她出門,娘娘這麼做也是為了安陛下的心,這本就是夫妻恩愛的表現,怎麼到了她這裡全扭曲了?
書凝忿忿地想著,冷不丁又聽見嶽梓柔問道:“姐姐,你都當了幾個月的皇後了,為什麼還沒有舉行封後大典啊?陛下……陛下是不是介意你的身份?”
她就是在故意挑事!
書凝終於忍不住冷冷地回應道:“二小姐,娘娘身子骨本來就弱,如今又懷了小殿下,更是不堪受累,陛下是怕娘娘被那些繁文縟節擾得無法安心休息,所以才延後了,你若不信,大可以去禮部問一問。”
嶽梓柔以手掩唇,雙目微瞠,似乎遇見了某種不可思議的事。
“姐姐,這個奴才怎麼這麼沒有規矩?主子說話她也敢亂插嘴?這可是宮裡,換在我們家這都是要掌嘴的!”
“你——”書凝氣得渾身發抖,眼眶亦紅了。
跟在嶽淩兮身邊這麼久,她從未說過一句重話,再加上被困在西夷時的患難之情,兩人早已不是普通主僕那麼簡單,如今這個黃毛丫頭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就要掌她的嘴,教她情何以堪?
書凝攏著羅袖,十指被絹帕絞得發白,忽然,一隻溫軟的柔荑覆了上來,將她緩慢而堅定地推到了身後。
“柔兒,休要再說這種話。”
平淡的語氣,普通的字眼,起初聽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可當嶽梓柔對上那雙水眸時,分明見到一抹流光從中劃過,清銳且微冷,就像去年在武陵城的楚府門前楚襄看她的那一眼似的,令她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姐姐,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你會走我的老路……”她癟癟嘴,泫然欲泣,“兩年前,陳叔叔替我訂了一門親事,那個男孩是當地名門望族的長孫,談吐不凡,風度翩翩,亦對我有意。後來他無意中發現了我的身世,雖未對人言,卻主動退了親……”
說到這,她幽幽地側過身去不再言語,一雙剪水秋瞳隱約含淚,似愁還怨。
嶽淩兮沉默片刻,將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是姐姐不好,若能早一點替爹孃翻案,你也不必背負這麼久的罪眷之名。你放心,有姐姐在,今後再也不會有人這般欺負你了。”
書凝在一旁聽得幾乎溢淚。
娘娘自己何嘗不是負重前行了這麼多年?陛下出現之前,她不也過著受人欺負和侮辱的日子麼?那時又有誰替她出頭?
想到這,她心裡隱隱浮現出不詳的預感。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個嶽梓柔還是趕緊弄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