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那兒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最後想出了一個苦肉計,於是在下車的時候她故意摔了一跤,並藉此向守衛討要金瘡藥。守衛冷冷地看著她,本來不想理會,但禁不住嶽淩兮一番恐嚇加威脅,還是把藥給了,書凝寶貝似地揣進了懷裡,然後藉著去溪邊清理的機會悄悄地把血衣處理掉了。
藥只有一瓶,自然得省著點用,書凝腿上只是小擦傷,用了一次之後就不再管它了,剩下的都留給了嶽淩兮,只是那些荊棘紮得太深,已經傷到了筋骨,所以遲遲未愈。
眼下到了南靈城,金瘡藥已經見了底,書凝想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得想辦法配副藥給嶽淩兮吃,誰知剛進城就被關進了這座二進的院子裡,連個能套近乎的下人都沒有,更別提溜出去了。
她壓下心中的擔憂,把嶽淩兮扶到床上躺好,然後揭開綢帶開始為她換藥。
“修儀,可能會很疼,您忍著點。”
嶽淩兮彎了彎粉唇,給了她一個安撫性的笑,宛如雲中飄絮,淡渺至極。
她心裡清楚,換藥也只是避免外傷感染而已,這些天以來,她的手正在一點一滴地失去力氣,莫說端茶舉箸,就連方才抬起來去捂書凝的嘴都極為吃力,就像是控制著它的那根線已經有了裂痕,徹底斷開只是時間問題。
她沒有跟書凝說,仍然偽裝成一切都在好轉的模樣,只因說了也只是讓她幹著急罷了,現在根本沒有條件供她治傷。
嶽淩兮看著自己慘白的雙手,不知怎的就取下了腰間的錦囊,然後將那枚玉墜握在了掌心之中,昔日生動的輪廓如今摸起來卻有些僵硬,她不再能瞬間分辨出來哪裡是魚尾,哪裡又是蓮葉,甚至無法將其握緊。
這雙手……怕是已經廢了。
送她玉墜的那個人曾經在溫泉裡深情款款地對她說,這二十五年以來,她是唯一一個讓他動了念頭的人,她亦信誓旦旦地許下承諾,說永遠不會離開他,如今是她背離了誓言,甚至連他給的信物都快要拿不起來。
他一定對她很失望吧。
嶽淩兮閉了閉眼,只覺黑暗之中那股水浪還在洶湧,幾欲沖出眼角,手臂上彷彿不過是螞蟻在咬,而心髒已經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痛到窒息。
紅袖添香舉案齊眉都已成了過往,即便她還能回去,與他也回不去了。
嶽淩兮沉默了許久,久到書凝幾乎以為她睡著了,正要把沾了血的衣服拿去洗了,卻發現她靜靜地看了過來。
就算她要留在這裡,也得先將書凝送走才是。
思及此,嶽淩兮撐榻起身,一邊趿上鞋子一邊對書凝說:“扶我去院子裡看看。”
書凝的手立馬伸了過來,卻還是忍不住小聲嘟囔:“路上奔波這麼久,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地方,您怎麼也不歇會兒?外頭有什麼好看的?”
嶽淩兮也不解釋,徑直踏入了院子裡,選了個最好的方位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但見圍牆方正,飛簷如拱,雖無蜿蜒遊廊,勝在樹木亭亭如蓋,蔭蔽萬千。
可以布個小陣。
只是她現在是無法親力親為了,需要靠書凝這個外行人來做,或許會費點時間,一晚上應該可以完成。
嶽淩兮如此想著,正準備跟書凝交代一些事宜,門外忽然傳來了鐵鎖被開啟的聲音,她眸心一凜,頓時把話嚥了回去,跟著大門就被人從外推開,一個身穿黑袍的人猶如烏雲般飄進了院子裡,渾身的邪煞之氣教人難以忽視。
書凝二話不說先擋在了嶽淩兮面前,像刺蝟一樣豎起了尖刺。
“你這個婢女還真有意思,本座手無寸鐵,擺出這等架勢做什麼?”
拓跋桀揮退了守衛,以表示自己的善意,誰知書凝絲毫不留情面地諷刺道:“你是沒帶兵器,可你兜裡不知揣了多少毒蛇和蠍子,要害死一個人不過彈指之間的事,別以為我不曉得!”
嶽淩兮疾言厲色地訓斥道:“休要多言,退下!”
書凝心有不甘,又怕自己一時逞了口舌之快反而害了嶽淩兮,只好忿忿地退到房間裡去了,偏偏一顆心又放不下來,便透過窗戶的縫隙偷看著外面的情形。
“幾日不見,你倒是溫馴了許多。”拓跋桀緩緩走上前來,狀若和藹地拍了拍嶽淩兮的臉蛋,“若是在某些事上能更加聽話就好了。”
嶽淩兮繃緊了身體沒吭聲。
她如此冷淡拓跋桀也不氣惱,狹長的眼角微微上挑,溢位一縷輕蔑之色。
“本座今日前來是想告訴你,寧王已經帶兵前往墨丘城,楚國與西夷正式開戰了。”拓跋桀頓了頓,刻意將字眼咬得很重,“說打就打,連你的死活都不顧,看來你在那個小皇帝心目中的分量也不過如此……”
嶽淩兮微微一震,還是沒有說話。
“本座勸你還是盡快想清楚的好,畢竟南靈城離邊關有數百裡之遠,你跑是肯定跑不掉的,如果在兩軍正式交戰之前奉上地圖,讓本座贏了這一仗,本座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如若反之,就休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他的眼神陰狠無比,教人看了不寒而慄,嶽淩兮卻淡淡地笑了。
“國師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她凝視著拓跋桀,目光皎若明月,“我是楚國人,生來就該為我的陛下赴湯蹈火,縱死不惜。”
拓跋桀變了臉色,猛地掐住嶽淩兮的脖子將她摜倒在一旁,劇痛霎時從手臂席捲而上,差點令她昏厥過去。
“本座再給你三天時間,不交出那些東西,你就為你的陛下捨生赴義去吧!”
說罷,拓跋桀甩袖離開,大門被重重地闔上,再次落了鎖,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嶽淩兮終於支撐不住地趴在了地上,汗濕重衫,涼透心扉。
他終於要實現他的夙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