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裴昭嘆了口氣,似有些惋惜,“幸好那個宋六姑娘出人頭地了,自己考上女官進了中書省,要不然恐怕也難逃被安排的命運。”
夜言修目中似有一絲隱晦的情緒閃過,卻終究沒說什麼,只道:“朝中的老臣子你也得多加留意。”
“知道了。”裴昭揉了揉眉心,顯得疲憊不堪,“陛下雖然沒給我定下時限,但是再拖下去就瞞不住了,光憑一個貪賄瀆職之罪關不了他多久。”
夜言修沉吟片刻,忽然抬眸看向他:“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黎瑞不肯招認?”
此言一出,裴昭頓時怔住了。
對啊,黎瑞為人自私自利,肯定不會是因為忠心才沒有供出同黨,這就值得探究了,死咬著這件事對他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不待他細想,夜言修又開口了。
“黎瑞這種人,若非抓到他的把柄,他是不會豁出性命去保任何人的。”
一語中的!
裴昭默默地吸了一口氣,只覺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將他纏成一團的思緒理了個清清楚楚,他倏地撐案站起,迫不及待地說道:“我這就回刑部查一查他是否受到了什麼威脅。”
夜言修亦起身道:“正好我也要回本家,一起下去吧。”
未幾,兩人並肩走出了天闕樓,這會兒工夫雪已經小了很多,遠處的樓臺高閣都依稀露出了輪廓,在一片素白之中顯得格外陡峭。
車駕已經停靠在門口,裴昭急著調查案子就率先離開了,夜言修正準備上車,不經意瞧見一抹漸行漸近的熟悉身影,頓時步履一斂,站在那兒不動了,而那個人也已看到他了,俏臉上閃過一絲驚喜。
“言修,你怎麼在這裡?”
陸明蕊穿著一件煙霞牡丹紋錦裳向他跑來,遠遠看去,就像一道虹光射入了皚皚白雪之中,甚是耀目,夜言修緩步上前迎著她,以免她不慎滑倒。
“閑來無事,上樓喝茶罷了。”說著,夜言修的目光投向了她身後那抹娉婷麗影,並溫聲致意,“好久不見,淩兮。”
“好久不見,言修。”
嶽淩兮微微欠身,一襲粉黛長裙跟著沾雪而過,配上奶白色的小羊皮坎肩,宛如風中搖曳的玉蘭,幾乎與這冰天雪地融為一體。若論顯眼定是不如陸明蕊,可那輕垂螓首、吐氣如蘭的模樣,生是令夜言修挪不開眼。
她瘦了好多。
此前聽說他們在江州遇刺,她替楚襄擋了一刀,也不知眼下痊癒了沒有,在厚重冬衣的包裹下她仍然顯得如此弱不禁風,可想而知身子骨差到了何種程度。
那天的刑審他也在場,至今都難以忘記黎瑞在敘述謀害她家人時的冷血模樣,彷彿在他眼中不過是踩死了幾只螻蟻那麼簡單,無須愧疚也無須緊張,甚至一度生出要把她也滅口的想法,那次去顧家馬場遊玩,殺手就是他派來的。
一想到她差點命喪於那些亂箭之下,他就差點忍不住對黎瑞動手。
然而這還只是其次,關外那等苦寒惡劣之地,幼年失怙的她是怎麼存活下來的?她素日裡總是一副安安靜靜的模樣,凡事為人著想,可誰又知道她曾經受過什麼樣的苦?
夜言修忽然覺得心頭隱隱作痛,猶如巨石入湖,波瀾不止。
就在他思緒遊走之間,長街深處突然響起了馬蹄聲,短促而急切,片刻間就已飛奔到身後,陸明蕊立即閃身跳開了,嶽淩兮反應卻遲鈍了些,電光火石間,夜言修迅速將她拽到了一邊,堪堪避開疾馳的駿馬。
一切落定之後,他沒空深究肇事之人的身份,匆忙垂首檢視她的情況。
“怎麼樣?沒有傷著哪兒吧?”
嶽淩兮搖了搖頭,卻是悄悄按住了左腹,唇色泛白。
夜言修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溫潤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沉,隨後伸臂過去撐住她的腰,道:“傷還沒有好?”
嶽淩兮再度搖頭。
好是好全了,只是剛才不小心在車駕旁擦碰了一下,有點小疼。
夜言修卻不放心,揚聲喚來天闕樓裡的夥計,讓他們去請個大夫來瞧瞧,孰料被人重重一拍,他轉身看去,陸明蕊正叉腰看著他。
“夜侍郎,你是不是把本太醫忘得一幹二淨啦?”
作者有話要說: 確實是忘了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