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實悚然一驚,只覺胸口像被隱形的冰稜穿過,寒入骨髓,即便立刻錯開了視線那股令人顫慄的感覺還是沒有消除,反而越來越盛。
他之前怎麼會以為寧王溫和良善?
一片駭人的沉默中陳秋實迅速改變了口吻,聲音隱隱發虛:“……不過下官會盡全力把那些遺失的檔案補全的,還請王爺寬限一些時日。”
“三天。”楚襄拂袖起身,走到他身側微微一頓,“三天之後,東西和烏紗帽你選一樣上交。”
陳秋實呼吸一窒,勉強從齒間擠出一個音:“是。”
楚襄徐徐往外走,修長的身形迎著陽光在門廊投下一線暗影,衙門裡的人迫於壓力都不敢輕易張望,僅用餘光偷偷打量著漸行漸遠的影子,誰知他忽然又停下了腳步,那些人頓時連大氣都不敢出。
“陳知州。”他緩緩側過身子,意味深長地問道,“十年前嶽群川謀反一案,你可知道?”
聞言,陳秋實猛然僵住,明顯的頓促之後才回過頭來幹巴巴地答道:“王爺說笑了,此等大案下官怎會不知道?”
楚襄定定地看了他半瞬,旋即轉身離開。
夜半。
萬家燈火都已熄滅,四下靜謐無聲,唯有那些不知名的小蟲在啾啾低鳴著,門扉開合的瞬間光線漏進草叢,它們頓時四散奔逃,一眨眼就不見了。
楚襄一進房間就看到嶽淩兮卷著被子縮在角落裡發呆,烏黑的發絲遮了半邊臉,在青燈帳影下顯得格外嬌柔,宛如一朵纖弱的芙蕖,顧盼盈盈,他緩步走近,按下心中的悸動將她撈進懷裡,她這才恍然回神。
“陛下。”
“還在想以前的事?”楚襄把薄被往上提了提,蓋住玲瓏嬌軀,“可有眉目了?”
嶽淩兮黯然搖頭:“我想不起來,好像從沒見過陳秋實,甚至對這個名字都沒有印象。”
“那時你還小,不記得也屬正常,況且目前我只是懷疑罷了,並無確鑿證據。”楚襄頓了頓,撫摸著她的腦袋柔聲道,“莫想了,天色已晚,休息吧。”
嶽淩兮一心只想找出陷害家人的罪魁禍首,如今有了懷疑目標怎會輕易放下?虧她自認為記憶力好,現在腦子卻似一團漿糊,攪也攪不清,實在是沮喪得很,不過她已經習慣聽楚襄的話了,勉強壓下心事回到內側躺下,可腦袋才沾上枕頭就覺得有所不對。
是了,從昨夜起她就不是獨自入眠了。
不知怎的,她一看到楚襄就會不自覺地想起那根灼熱被圈在她手心時的觸感,彷彿有簇野火沿著血脈一路燒遍全身,令她口幹舌燥,心跳失序,甚至有種想要掀開他的衣袍再看一遍的沖動。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尊貴無雙的他失了沉穩和淡定,如猛獸般不斷喘息低吼。
記憶中的情景實在是刺激萬分,她的身體又開始發燙,卻流不出一滴汗,彷彿渾身水分都被蒸幹了,抬眸看去,楚襄還撐在床沿未動,她頓時覺得自己率先睡下實在太過失禮,便又爬起來為他寬衣。
不太對頭。
楚襄瞅著眼前這個格外殷勤的小馬屁精,眉梢微微挑起——昨夜弄得那般烏糟都是他自己去清洗的,今兒個她竟知道為他寬衣了,莫不是開了竅了?
想歸想,他也沒動,任由那雙白嫩的柔荑如蝴蝶般上下翻飛,解開盤扣,抽出玉帶,然後替他換上海藍色的寢衣,衣襟還未完全合攏,他忽然朝她壓來,兩人雙雙撲倒在床榻上。
“回宮以後住到玄清宮來,夜夜為我寬衣解帶,可好?”
“之前不也是如此嗎?”嶽淩兮深感奇怪,因為平日在宮裡只要他不趕她回去睡覺,她都會伺候他歇下的。
“那不一樣。”楚襄眼神灼灼,又執著地問了一遍,“兮兮,好不好?”
“好。”她乖巧地點頭,沒有任何異議。
陛下從來不會做不對的事,亦不會做對她不好的事。
楚襄自是不知她心裡如何想的,光是幹脆的態度就已經讓他身心舒暢,格外滿意,於是翻過身將她摟入懷中,跟著彈滅了火燭,道:“睡吧。”
屋內陷入黑暗不過幾秒,他肩窩微微一沉,爾後就聽見了她近在咫尺的呼吸聲,他怕她不敢亂變姿勢僵著難受,就把她的腿勾過來搭在自己身上,她扭了兩下,月眉漸漸舒展開來,顯見是舒服了,又不自覺地向他靠攏了些。
想當初兩人在客棧裡留宿,她總是怕自己睡覺不老實從而冒犯了他,如今算是被他練出來了,將所有顧慮都拋到了腦後,怎麼舒服怎麼躺。
楚襄想著想著,唇角忽然綻開一縷笑意。
早晚有一天她會徹底習慣這一切,因為她這輩子的枕邊人除了他,不會有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