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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一行人到達王都。
嶽淩兮對於這裡的印象僅止於小時候在父母口中聽到的只言片語,那會兒她還小,只知道有位伯父在王都當大官,威風無限,光耀門楣,卻不知道為什麼家裡米缸見底時母親要父親寫信向他借錢,父親總是愁眉苦臉。
那時候的她還不明白嫡庶有別,也不明白在大家族裡麵人情是最卑賤的東西,後來再聽到那位伯父的訊息時,全家已經受他連累被放逐關外。
她頭一次這麼怨恨一個未曾謀面的人。
現在再想起來,她所瞭解到與王都有關的一切就像是燈影戲幕臺後面的那些小人兒,拼湊起來雖有模有樣,但終歸只是小小一隅,並隨著年月的推移逐漸泛黃褪色,再也看不清什麼了,現在她所在的是一個全新而陌生的地方,也是她的故國最繁華的地方。
漫長的旅途終於結束了,分別也變得近在咫尺。
馬車在空曠的福泰街停下,向前直行是外皇城,南邊則是平民區,之前流胤已經同嶽淩兮仔仔細細地描述了王都的大概情況,所以她選擇在這裡下車。
有道是送君千裡終須一別,楚襄似乎沒什麼要說的,從進北門伊始,他的視線就沒從奏摺上移開過,嶽淩兮估摸著他一會兒進宮面聖要用到這些東西,所以也就沒打擾他,直到下車時才出聲。
“從蒙城到王都,一路多得王爺照拂,淩兮心中感激不盡,只是今後或許無緣再見,還望王爺保重。”
聽到無緣再見四個字的時候楚襄輕微地揚了揚眉梢——這詞兒用得一套一套的,看來他是沒白教。
嶽淩兮見他不說話便隔著簾子在車前行了個禮,又以眼神向流胤致意,隨後就轉身離開了,誰知沒走幾步又被他叫住了。
“回來。”
她步履一頓,疑惑地轉了回來,卻見楚襄從裡面探出半截身子,一手撐壁一手攥著條碧色絲縧,下頭懸掛著的東西就這麼晃到了她面前,玲瓏剔透,溫潤迷人。
是當初在西夷時他給她的那塊玉佩。
“我一不注意你就悄悄把它放回來。”楚襄將她拉近,修長的指節幾個穿套玉佩就係在了她腰間的絲帶上,“說好是你我交換的,記清楚了?”
嶽淩兮怔怔地說:“知道了。”
楚襄這才面露滿意:“好了,去吧。”
看著嶽淩兮挽著包袱漸行漸遠,流胤打從心底鬆了口氣,這一個月以來他唯恐兩人之間發生點什麼,嶽淩兮好藉此纏上楚襄,誰知她走得幹幹脆脆,完全沒有要糾纏楚襄的意思,實在是個果斷大氣的姑娘,之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思及此,他默然收回了目光,彎身輕問道:“陛下,是否立刻回宮?”
楚襄將簾子一放坐回了車內,語聲不複方才的柔和:“回宮罷,宣裴昭覲見。”
裴大人?陛下剛回來就這麼急著召見他做什麼?難道還是為了自己上次查的那件事?流胤心裡沒底,也不敢多問,低聲答過之後便驅車往外皇城而去。
另一頭的嶽淩兮來到了城中最大的莊宅牙行。
她之前想過,王都如此之大,她手頭的線索又非常有限,要在短時間內找到端木箏幾乎不可能,勢必要在這裡長期住下去,所以住客棧的話肯定是不劃算的,唯有租個小院子。她私底下向流胤瞭解過,楚國律法有規定,任何産業交易須憑牙保,既安全又可靠,所以她就來了這裡。
八扇柏木大門對街敞開,六層鬥拱飛簷直沖雲霄,堂前華蓋雲集,裡面門庭若市,這就是王都的商肆,從裡到外都透著富貴和大氣。
嶽淩兮站在門前瞧了好一陣子,發現不同的門通往不同的廳,左邊是售宅的,中間是購宅的,右邊是租宅的,於是她進了右邊那扇門。裡頭雖然人來人往,但招呼客人的夥計都格外機靈,見著有新客人進來立刻上前熱情地詢問。
“姑娘日安,不知小的有什麼能幫上您的?”
嶽淩兮抿了抿唇,道:“我想租個單院。”
所謂單院就是隻有一棟磚房的院子,客廳與臥房挨著,離大門很近,沒有什麼多餘的空間去養魚栽花,在王都而言就是最普通的宅子,除了有層圍牆比較安全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優點。
通常來講,這種小買賣往大了說也就賺個幾兩銀子,夥計一般都不太待見,但這家商肆的夥計完全沒有抬高踩低的壞毛病,反而還拿來了許多小圖冊供嶽淩兮參考,並一個一個幫她介紹,這讓她有些驚訝。
“您看,這院子雖然小了些但採光充足,價格也適中,一個月只要三百貫,至於這個就稍微貴了點兒,但它緊挨著城東的富人區,治安非常好,院子還有口井,不必走幾裡路去打水,可謂非常方便。”
嶽淩兮順著他指的地方看過去,身子微微一側,腰間那枚玉佩不經意從裙間的褶皺中晃了出來,夥計眼尖,一下子就看清了上面印著的麋鹿徽記,當下便悄然一驚,隨後不動聲色地挪開了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