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無數士兵操戈披甲湧向城門,密密麻麻,猶如螞蟻一般,男孩雖然在城中待了很久,但大半時間都在躲藏,從沒見過兩軍對壘的真正模樣,當下就被這副陣仗嚇得扭過頭去,可他發現嶽淩兮正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城門口的局勢,水一般清澈的眸子裡露出的是萬軍奔襲在前而色不變的沉著和冷靜,他看得竟有些呆楞。
她真的也是難民嗎?
尚未理出頭緒,又是一陣地動山搖,十幾塊巨石精準無比地落到了城牆上,裂開的碎石砸進了附近的房屋裡,他們躲藏的地方也沒能倖免,屋簷塌了半邊,橫梁斜著墜了下來,嶽淩兮眼疾手快地拉著男孩往邊上一閃,堪堪躲過這場飛來橫禍。
外頭的喧囂聲越發大了起來,像是夷軍被楚軍打了個措手不及,有人詫異地大喊:“是寧王!帶兵的是寧王!”
暗處的兩人皆是一愣。
寧王不是身受重傷?怎會在此刻發動突襲?難不成……這是為了讓夷軍放鬆戒備才放出來的假訊息?
男孩沒有嶽淩兮想的多,當即便滿臉興奮地說道:“太好了!寧王沒事,這次一定可以拿下蒙城!我們有救了!”
嶽淩兮默默地望向了遠處,在大型投石機的轟炸下,城牆儼然垮塌了小半邊,更別提那扇曾經無比堅固的鐵門,此刻已經被蜂擁而入的楚軍踩在了腳下,如此看來,城破想必是彈指之間的事了。
能在夷軍眼皮子底下把軍備和士兵偷偷運入天險之地,還打得他們措手不及,這個寧王果真厲害。
不過眼下可沒工夫欽佩他,攻進來的楚軍砍開了牢籠,大批被抓難民瘋狂沖向城外,他們應該趁此機會隨著人流逃出去,嶽淩兮收起心思,牽起男孩就要往城門而去,誰知受傷的腿突然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她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姐姐,你怎麼樣?”
男孩撲過來扶起她,大眼睛裡盛滿了擔憂,嶽淩兮卻把他推向城門的方向,然後發出一個低音,男孩聽明白了,是讓他走,那極不標準的發音聽起來甚至有些好笑,可他卻笑不出來,往回一折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神色堅定無比。
“姐姐救我在先,我絕不會將姐姐扔下!”
嶽淩兮愣了愣,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甚至懷疑自己理解錯了,可男孩已經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她拽了起來,讓她撐著自己的肩膀向前走。
“啊——”
兩人邁著小碎步避開刀光劍影的時候身邊幾個難民突然發出慘叫,血濺了他們一身,男孩臉都白了,雙腿亦似灌了鉛,挪都挪不動,嶽淩兮顧不得自己的傷,拽起他就往甬道跑,鮮血從小腿流至腳踝,滴灑一路。
好在城門已經近在咫尺。
夷軍被楚軍逼得退至後方,再沒工夫去抓難民,城下一片黑茫茫的,皆是楚國的玄甲軍,兩人從人潮中穿過,又擠出了甬道,抬頭的一剎那,終於得見天光。
烏雲不知何時散了,大雁振翅,劃破碧空,幾行荼白雲線的盡頭即是雁門關。
故國三千裡,到如今僅一步之遙。
嶽淩兮深吸一口氣,與男孩一起拼盡全力朝楚軍後方奔去,然而剛跑出去不遠,身後突然響起了鐵鏈滑動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彷彿磨在她的心上,她僵硬地回過頭去,一座龐然大物緩緩從眸底升起。
那是西夷的神機連弩。
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巨型機關有個非常優美的名字,叫無邊落木,以此形容漫天箭雨落下時的情形,可見其射殺範圍之廣,若是發動起來,城下奔逃的一千難民絕無生還的機會。
上一次寧王就是敗在了它手裡。
嶽淩兮向來鎮定,看見此物之後亦呼吸困難了起來,一不留神被石塊絆住,狠狠地撲倒在地,與此同時蒙城後方金鼓齊鳴,猶如滾滾悶雷直沖耳膜,她凝目望去,上千支羽箭已搭在了絲弦上,正蓄勢待發!
她咬牙站起來挪了兩步,很快又不支倒地,左腿已經完全失力,動不了分毫了,她攥緊拳頭,絕望如潮水般漫進心房,洶湧著將她淹沒。
只差一步就能回到楚國了,難道真要命喪於此……
身側鐵騎過境,揚起漫天煙塵,就在這時,玄甲軍中驀然傳出一聲高喝:“盾起!”
這二字雖簡短,卻擲地有聲,只見四面八方的玄甲軍迅速集結起來,將長方形的棘盾層層舉過頭頂,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嚴嚴實實地遮住了中軍。
“玄甲軍聽令!攻城暫緩,護送難民撤離!”
“是!”
在響徹雲霄的呼聲中嶽淩兮抬頭望去,說話那人穿著一襲銀灰色的盔甲,一手攬轡一手握劍,在戰場上來迴游走,將慌不擇路的難民送到盾陣之中,動作靈敏而矯健,不消片刻便救了數十人。
緊張的氣氛中,後方傳來了利器破空的聲音。
他正要回到盾陣之內,目光一轉,就這麼跟嶽淩兮的視線撞了個正著,旋即發現這一大一小毫無掩護,完全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中,即將被萬箭穿心。
下一秒,他突然調轉馬頭朝這邊飛馳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米娜桑久等辣~長大的襄兒來跟你們見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