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拜墊前,甩下馬蹄袖行了禮,待皇上叫起,賜座後,他在小櫈子上正襟危坐。
“衡臣老相,”乾隆先開了口:“頭晌是朕火氣大了些,話也說得重了,現在想來著實有些後悔。”
“你辭出去以後,朕想起來,小時候在上書房讀書,你隨侍在聖祖爺左右,沒少指點朕的學問,還曾經手把手教朕寫字呢。”
張廷玉哪裡能知道眼前這個皇上是從別人嘴裡聽來的這些事,到他這裡現學現賣的,而他說的那些,也是確有其事。
他心裡一陣酸熱,忙拱手道:“皇上,是臣口不擇言,冒犯了皇上,皇上責的極是,並不為過。倘若因臣年邁而輕縱,何以儆省後來人?”
“好了,這事就此翻過,把你和果親王召來,是為了這件事。”說罷,將一份奏摺遞過來,張廷玉忙起身過來雙手接了,坐回小櫈子上翻開來看。
是左都御史孫國璽上的摺子,內容很短,大意是奏請皇上將汪景祺的的頭骨摘下掩埋。
張廷玉看了,心裡一緊,不禁抬頭瞅了一眼皇上的神色。這事太敏感了,自己必須要萬分小心,如果在這事上說錯了話,後果要比頭晌那事嚴重多了。
汪景祺他雖然不熟識,但對他的事情卻知道得一清二楚。汪與他是同年生人,少年即頗有才名,因而恃才傲物,狂放不羈。
也許正因為如此,他仕途坎坷,屢試不第。其父汪霖曾官至戶部侍郎,而他四十幾歲才考中舉人。
因知仕途無望,便去投奔陝西布政使胡期恆,胡為時任撫遠大將軍年羹堯的親信,因此將汪景祺薦入年羹堯的幕中,隨年大將軍在西寧大營中做了兩年西賓。
在這期間著有《讀書堂西征隨筆》二卷,稱年是“宇宙之第一偉人”,“蓋自有天地以來,制敵之奇,奏功之速,寧有盛於今日之大將軍哉!”,並將此書贈與年收藏,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
後來年羹堯壞事,在查抄其在杭州的宅邸時,這本書被發現並呈給了雍正,雍正在書的首頁題字“悖謬狂亂,至於此極!”
年羹堯被賜自裁七日後,雍正下諭旨稱汪景祺“作詩譏訕聖祖仁皇帝,大逆不道,”因被梟首示眾,其妻發黑龍江給披甲人為奴,兄弟、親侄俱革職,發往寧古塔。
而汪景褀的腦袋被懸掛在菜市口的通衢大道上示眾,至今已經掛了十年了,那頭顱早已變成了一具骷髏。
張廷玉自己就是個讀書人,對大清的文字獄當然是瞭然於胸。因言獲罪的事,自打順治朝就開始了。
最初的起因是“華夷之辯”,一些讀書人在詩書中表達出了慨嘆乾坤反覆,懷念故國山河的情感,而這正刺痛了滿清統治者最脆弱的神經,於是開始大興牢獄,廣事株連。
到了雍正朝,文字獄更是演變成了權力鬥爭的工具,剷除異己的手段。一時間詰告蜂起,從學界到官場,個個噤若寒蟬。
有清一代,文網之密,案件之多,株連之廣,罪名之陰毒,手段之狠辣,都是史無前例的。
而這些,張廷玉又怎敢說出半句,他看過了摺子,向允禮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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