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書白起初愣住了,若不是柳鳳儀那一頭標誌性的酒紅色長發,雲書白很難第一眼便認出她來。
“你來幹嘛,”柳鳳儀看到雲書白那刻,那雙頹喪著暗淡的眼神一下子又微微添了份生氣。
“阿姨,我來找尤亦。”雲書白搓了搓剛才握著鐵門被凍僵的手,卻發現,院門開了一條縫,原來裡面沒有上鎖,便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尤亦,”雲書白的目光朝柳鳳儀身後屋內掃去,抬高聲音“尤亦,你在家嗎,我是書白。”
雖說平日裡,柳鳳儀偶爾也會披發,但那種經過精心打理的披肩發跟眼前這種比剛睡醒還要糟亂的情況顯然是不一樣的。
更重要的是,完全素顏狀態下的柳鳳儀,面板灰暗,未經修容的臉給人一種太過平鋪的感覺,完全沒了往日的光彩,一下蒼老了許多。
但唯獨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看向雲書白的時候目光所滲透出的寒意,令人背脊陣陣發涼。
雲書白的聲音一字字落在柳鳳儀耳中,混進她這些日子心頭永不停歇地回響著的 尤亦的話“以後,你就不要再難為書白了,南京的別墅我會以贈與的方式給書白,你我今生母子情到此為止,我也不欠你什麼了。”
胸中升騰起陣陣怒火,燃燃火光燻得那雙有些泛腫的眼睛頃刻間猩紅起來,下一秒,一個無比響亮的巴掌,像天邊驚目的閃電,雲書白感覺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人中緩緩流到唇邊。
這一刻,雲書白沒有閑心去管自己滴答滴答流個不停的鼻血,她只是一個勁兒地在心底默默對自己說“要忍,忍常人之不能忍。”
她突然覺得自己一直天真得像個傻子,白痴,永遠學不會這個世道的生存之法。
柳風的偏執讓雲書白覺得難以理解和出乎意料,她開始懷疑,懷疑自己對現實的感知能力。
原來許多人好多事,不是你一味地退讓一味地講理,對方就會接受的,人心雖然確實都是肉做的,但奈何有些肉深埋在南極的冰川裡,如何捂得熱。
活著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人在絕望或者困苦的時候,他人的一絲絲幫助,哪怕是上坡路上那順手的輕輕一搭,至少不會讓這個艱難的行路者對整個社會絕望。
雲書白直愣愣地站在柳鳳儀面前,面無表情,任由鼻血一滴滴“啪嗒啪嗒”落在庭院的水泥地上,然後著地的瞬間飛濺成各種不規則的形狀薰染開一片殷紅。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那段家裡窮得揭不開鍋的回憶來,歲月裡透著的不僅是物質匱乏的艱辛,更讓人觸目不忍的終究還是人心。
雲爸爸的那輛破舊二手拖拉機,幾乎包攬了整個村家家戶戶的田地收割重任,每天忙得腳不著地,卻喂不飽家中一雙兒女。
因為都是親朋好友鄉裡鄉親,雲爸爸開不了口要錢,就這樣,那些所謂的親朋好友鄉裡鄉親便像達成了某種共識一般,專挑能坑的坑。
然後好不容易當個村會計,卻是每次一遇窮苦人家,老弱遺孤收不上賬,雲爸爸就自掏腰包,不是省吃儉用而是沒吃沒用也幫人填帳。
最後,被領導批鬥,工作不積極,收款不及時,這個世界上窮苦大眾太多,貪官汙吏也多,哪一類都多雲爸爸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但選擇卻是因人而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