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也不完全是奉承。沈雲嬌濃眉大眼的,像沈大將軍,雖不是什麼絕色美人,卻是大氣的長相,那些鮮亮華麗的衣裳首飾穿戴在身上,確實撐得起來。反倒是淡雅風致,跟她有些不合宜。
這邊馬車裡母女倆忙著點檢衣飾打扮,那邊馬車裡香姨娘也在忙著給沈雲婷整理衣裳,免得在馬車裡坐皺了,到了人家裡不好看。
“這釵子還是——”香姨娘一句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雖說是赤金釵,釵頭上鑲的珠子也有蓮子米大小,但顏色卻是淡銀之色。比起沈雲嬌那鑲八寶的釵子,香姨娘就覺得有些寡淡了。
沈雲婷一句話就讓她閉了嘴:“那是夫人給雲嬌準備的,這是嫂嫂特意給我準備的。”
承恩侯府從前在京城之中算是低調的人家,雖然出了一位皇後,但皇後無子,承恩侯梅汝志又實在是個胸無大志之人,手中無權,只愛賞花釣魚這些閑事,所以承恩侯府一直都不是什麼賓客盈門的地方。
不過,如今梅賢妃入宮,還産下皇子,袁家又倒了臺,承恩侯府便與從前不可同日而語了,若不是梅汝志整天的在別莊待著,承恩侯夫人又不是什麼樣的客人都接待,恐怕還要更熱鬧些。
饒是如此,今日承恩侯府這一場桂花宴,也來了不知多少人,門前的馬車排成了長隊。
沈雲嬌在二門下了車,不由小聲道:“人可真不少。”
其實沈家當初在西北,其聲勢也不遜於承恩侯府。袁家倒臺之後,就是在江浙亦是煊赫。不過沈大將軍素來不喜飲宴,沈夫人又只是個繼室,並不敢太過違逆沈大將軍的意思,故而沈家還真沒這麼熱鬧過。
二門處迎客的是承恩侯世子夫人呂氏。
梅汝清雖有兩個侍婢,但家中子女卻盡是承恩侯夫人所出,獨子梅若恆早早就請封了承恩侯世子。不過他的性情很像父親,整日裡除了讀讀書養養花,也不做什麼。而且他還不大喜歡出門,以至於京城裡有很多人都根本不認得這位本該炙手可熱的承恩侯世子。
世子夫人呂氏比丈夫稍好一點,因為承恩侯夫人在家中宴客之時,都是這個兒媳在側,所以認識呂氏的人還不少,對她的評價也都不錯。
“那就是世子夫人啊?”沈雲嬌倒是有些失望。
呂氏生得不錯,但出身平平。梅若恆年紀只比梅皇後小一歲,當初梅皇後嫁做靖王妃,梅夫人本是想為兒子求娶高門的,卻是袁太後挑中了當時任僉都禦史的呂家之女,並暗示了梅皇後。
要說僉都禦史是四品,就呂禦史本人來說,官職不算低了。但呂家是寒門,並無根基,呂禦史又有點孤臣的意思,雖然當時好用,但只要日後他退了,呂家後繼無人,就算不得什麼了。
梅夫人是不情願的。但梅皇後認得呂氏,覺得她性情溫潤穩重,堪為弟婦,所以到底還是促成了這門親事。
不過也正因如此,即使如今梅家成了承恩侯,呂氏的穿戴也不改從前的樸素,雖說身上的東西也都是好的,但乍一眼看上去卻並不怎麼顯眼,至少沈雲嬌就沒看到她所想像的雍容華貴的世子夫人模樣。
呂氏身邊還有個年輕婦人,年紀與呂氏相仿,臉上雖帶著笑,眉間卻似總有一絲愁色似的。這女子穿得更簡單,沈雲嬌就更不感興趣了。
因客人太多,沈家的馬車都要在這裡等一等,沈雲嬌覺得無聊,正四處打量,就見又一輛馬車自大門進來,車轅上坐著個穿雨過天青色長衫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真稱得上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沈雲嬌一眼看過去,只覺得心裡一跳,眼睛便有些轉不開來。
承恩侯府的下人已經迎了過去,沈雲嬌豎著耳朵聽,便聽那下人滿臉笑容地喚了一聲:“辰少爺——”接著便牽住轅馬,旁邊又上來幾個丫鬟,將馬車裡頭母女兩人迎了下來,口中還喚著“七太太”和“嫿姑娘”。
來京城之前,沈雲嬌自然也補過京城中各家的知識,能被承恩侯府以排行相呼的,那只是能梅氏族人。至於“七”太太——當初在沈家住過的梅大儒,不就是皇後娘娘的七叔麼?
這麼一想,沈雲嬌已經猜到這年輕人的身份了——這不就是上次秋闈之後,以論文而聞名的那位梅解元麼?早聽說他風神俊朗,形貌不凡,如今看來,竟是傳言非虛……
香姨娘比沈雲嬌反應得還快,不過她的反應是往後退了一步,且很想把沈雲婷擋住。倒是沈雲婷神色從容,大大方方向梅太太見了個禮。
梅太太今天過來,因知道承恩侯府請了沈家,特意沒讓長子來送,只帶了幼子幼女。這會兒在二門上遇見,不由得暗叫自己有先見之明,神色淡淡地跟沈夫人招呼了一聲。
沈夫人見梅太太這副冷淡的模樣,心裡也有幾分不快。親事上頭確實是沈家有些不是,但說到底也沒損了梅若明什麼。且梅大儒教授倭語的功勞,還是沈大將軍在奏摺裡一力推舉,縱然梅大儒是梅皇後的母族之人,也不能抹了沈大將軍的推薦之功。更不必說,沈雲殊還救過梅若嫿呢。
這若是在私下裡,梅太太冷淡些,沈夫人也就算了。可今日這是在承恩侯府,幸而眼前只有個呂氏,若是還有其他賓客,梅太太這般模樣,豈不是很不給沈夫人面子?
幸好呂氏帶著身邊的少婦已經走了過來,笑著招呼。梅太太便拉了那少婦的手道:“沁姐兒,你也回京城了?”
承恩侯有三女,長女梅若華便是梅皇後,幼女梅若婉是梅賢妃,如今皆是身份高貴。唯有次女梅若沁,聽說是嫁了個普通的書香人家,先帝之時便跟著丈夫外放出京為官,京城裡並不見她的蹤影。眼下梅太太這樣招呼,這少婦顯然就是梅若沁了,卻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