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沒人聽過的。皇帝嘴唇微動,正要說話,袁太後卻搶著冷冷地道:“你是否謀害龍胎,且待查證。賢妃問你,為何在席上不食,你且先回答了再說。”
這話又不對勁了。倘若與謀害龍胎無關,你管別人食不食呢?再說這話開始的時候明明是袁勝蘭說的,袁太後卻只提梅若婉,顯然是要挑著梅氏姊妹在前頭了。
許碧心裡盤算著,口中卻道:“如此說來,臣婦食不食,並不與昭儀腹中龍胎相幹了?那,亦不會再有人說昭儀失了龍胎,是因為臣婦與蘇美人席間不食的緣故了吧?”
袁勝蘭聽她左一個龍胎,右一個龍胎,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人紮了一針又一針:“誰知道你有什麼陰謀!”
“陛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許碧馬上反駁,“臣婦實不知席間不食能弄出什麼陰謀來。若此事不說清楚,日後昭儀倘若再失龍胎,只要隨便說誰不飲不食,便可栽贓了。畢竟娘娘小産之時,席間伺候的那些宮人內侍,也都不曾進食,是不是他們皆有罪?若推及京城之中——宮裡是否要派出人馬,挨個查問京中百姓,何人在昭儀小産時未曾進食,一併抓起來審問?”
“你敢詛咒我!”袁勝蘭只想撲上來把許碧撕碎了,竟然說她日後還要再失龍胎!
“臣婦只是替宮中諸位娘娘擔憂,替宮外的夫人們擔憂,誰知道哪天只是一個脾胃不適不思飲食,就會落下謀害龍胎的大罪呢?”不講理也沒有這樣的。還有梅賢妃,究竟是想做什麼?
袁太後不悅道:“現在說的是你,休要顧左右而言他!你在席間不食,與旁人何幹!”
許碧立刻道:“太後娘娘說的正是,臣婦在席間不食,與旁人何幹呢?”
袁太後頓時噎了一下,臉色更陰沉了:“你且回答賢妃的問題!難道賢妃還不能問你一句了?”
許碧越聽就越覺得,這事兒怎麼都透著股不對勁!袁勝蘭那是瘋了,就像瘋狗一般,逮著誰就咬誰一口。可梅賢妃就有點奇怪,袁太後就更奇怪了,拿著她不食做文章有什麼用?難道還真能把袁勝蘭小産的事兒扣到她不飲不食上不成?
“臣婦有孕在身,近來脾胃不調,因恐食後作嘔失儀,故而不敢飲食。”
袁勝蘭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許碧小腹上。許氏有孕了!她失了腹中的孩兒,許氏卻有孕了?老天為什麼這麼不公道!她現在只想撲過去,狠狠往許氏肚子上踢上兩腳,把她肚子裡的孩子也踢出來才好!
但她剛站起來,皇帝已經提高了聲音:“還不快扶住昭儀。”這也鬧得實在夠了。
梅賢妃不易察覺地抿了抿唇。果然,皇帝對沈家看重,對這許氏也是維護的。沈家實在是一大助力,可惜現在卻因為許氏,跟許婕妤扯上了姻親。
還有這蘇美人……別以為她不知道,她那位皇後姐姐對蘇美人十分照顧,只怕就是盯上了蘇美人肚子裡那一胎。而這蘇美人,儼然跟許氏也十分交好。
或許梅若嫿那個丫頭說的話也是對的,沈家即使不能為她所用,也不該握在別人手裡……
袁太後冷眼看著兩個宮人上前扶住袁勝蘭,幾乎是半強迫地將她按回了椅中,便擺了擺手:“來人,給沈宜人診脈。”
陳禦醫上前給許碧診了脈,便起身道:“沈宜人確係身懷有孕。”
“好了!”皇帝眼看袁勝蘭還要再鬧,也有些不耐煩了,“席上的酒菜器具,可查出有什麼不對了?”若說袁勝蘭剛才痛哭的時候還對他有幾分打動,那麼現在這幾分憐憫也早消失了。
那失去的也是他的孩子。縱然他對袁勝蘭不喜,對自己的骨肉也總有親情在。可是袁勝蘭實在太無理取鬧了,這種時候她還想趁機報複沈家,可見她對自己失去的孩子便有關切不捨也是有限的,若真是傷心,又豈能還顧到這些呢?
那邊檢查酒水的當值禦醫已上前來回報,袁勝蘭那一席上從酒菜到杯筷他們都檢查過了,並無任何對孕婦胎兒不利的東西。至於沈宜人和蘇美人那裡,他們也檢查了一下,同樣沒有下藥,只不過因為不知道沈宜人有孕,席間有幾碟菜不大適合孕婦食用罷了。
“這不可能!”袁勝蘭即使有兩個宮人挾著,也猛地又站了起來,“這不可能!”
來回話的平安小心地看了袁太後一眼,低頭道:“據伺候袁昭儀一席的宮人供述,昭儀只用了自帶的紅棗茶,席間酒菜,昭儀皆棄於案下了。”也就是說,袁勝蘭也根本沒吃這生辰宴上的東西。既然如此,那些長春宮的宮人內侍,也就都沒罪了。
這也是正常的。都知道袁梅相爭,袁勝蘭怎麼可能不防著梅若婉,又怎麼會隨便吃她準備的東西?
但問題是,這樣一來,就徹底斷絕了是梅若婉下藥的可能性了,這事兒,倒要從袁勝蘭自己身上找問題了。
皇帝沉著臉道:“伺候昭儀的人呢?”這說的是袁勝蘭帶過來的宮人了。
梅若婉便輕嘆了一聲,似乎是自言自語地道:“怕是這會兒也查不出什麼了。”
她這聲音不高不低,殿內又安靜,大多數人都聽見了。梅皇後輕咳一聲,嗔了她一眼,便溫聲道:“陛下,昭儀又怎會自害龍胎呢?這一胎她懷得不易,太醫都說胎象不好,可昭儀卻始終極其小心——依妾身看,不必審了,還是賢妃不該在此時弄什麼生辰宴,更不該驚動昭儀前來的。若是還在景陽宮養著,怕也不會出這樣的事……”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幾乎所有的人都聽出了皇後的意思——袁勝蘭自知這一胎養不住,所以故意前來赴梅賢妃的生辰宴,好用小産栽贓梅氏姐妹;而梅皇後為了皇家臉面,決定把此事定性為偶然小産,要息事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