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皇後不急不緩地道:“今日宴上眾人都在此,席上所用酒菜器具則還在原處,連同伺候的人也都被看守了起來,陛下可現在就去查問。”
是的,就連今天這些妃嬪們自己帶來伺候的宮人,現在都一併被關了起來,就等著皇帝去審訊了。
皇帝也沒有推辭,只向身邊的平安擺了擺手,平安就下去了。皇帝扶著袁勝蘭,嘆了口氣:“你先回景陽宮歇著,一旦審出真相——”
“臣妾就在這兒等著!”袁勝蘭不管不顧地打斷了皇帝的話,“臣妾等著陛下還臣妾一個公道!臣妾怕走開了,就看不到真相了!”
梅賢妃在一旁一直沉著臉坐著不動,這會兒忽然道:“陛下,昭儀帶來的人,也該搜查審訊。”
“你說什麼!”袁勝蘭立刻把通紅的眼睛瞪向梅賢妃,“你們害了我腹中的孩兒,還要栽贓別人嗎?”
許碧不禁微微搖了搖頭。袁勝蘭顯然是認定了害她的就是梅皇後和梅賢妃,但倘若真是這兩人,那這酒宴是絕對查不出破綻的。而假如不是——那酒宴就更應該沒有問題了。總之,說不上為什麼,許碧總有種感覺,袁勝蘭今天是得不到能讓她滿意的答案的。
“袁昭儀慎言。”梅皇後淡淡地道,“事情究竟如何,陛下尚未審明,袁昭儀且不必下結論。且賢妃所言甚是,袁昭儀帶來的人,說起來是最有嫌疑的。本來我剛才就想將她們看管起來,只是當時情況混亂,昭儀需要她們伺候,所以我才暫時沒有開口。如今,是必要將她們也一同審訊了——事實上,這怕都有些晚了。”
一眾妃嬪們彼此交換著眼色。袁勝蘭是被憤怒和傷心沖昏了頭腦,大約還沒有聽明白皇後的意思,但她們可都聽明白了,皇後說晚了,意思是指在剛才那片混亂之中,袁勝蘭的兩個宮人完全有機會銷毀證據,而袁勝蘭,其實已經失去了證明自己宮人清白的機會。
如此一來,別看失去孩子的是袁勝蘭,但現在的情形卻已有了另一種解釋的可能,那就是袁勝蘭賊喊捉賊,自己打掉腹中的孩子,栽贓梅皇後和梅賢妃!
平安不是自己去審的,他還帶了寧壽宮的掌事太監朱內侍、交泰殿的掌事太監於內侍,以及景陽宮的掌事太監都被傳了來,跟他一起去看慎刑司審人。當然,這三人只是旁觀的,為的是證明他平安並沒有在檢查審訊的過程中弄鬼,而這三人不得插手,也是為了避免他們為了自己的主子暗中做什麼手腳。
太醫院的當值太醫與陳禦醫一起,在幾名太監的監督之下,不但將袁昭儀那一席上的酒水食物及所用杯盞碗筷都檢查過,甚至連旁邊人的席上也一一檢查。至於那些伺候的人,就更是要細細搜查了。妃嬪們帶來的宮人還只是搜查,原本長春宮安排下伺候的人,那就要動刑逼供了。
長春宮正殿裡當然聽不見慘叫的聲音,不過誰都能想得到,這些宮人內侍是肯定逃不掉一頓皮肉之苦的。
蘇阮難受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她的肚子已經六個月了,雖然還不算很笨重,但這麼長時間地坐著也有些受不了——從梅賢妃的生辰宴開始到現在,已經兩個時辰了,且還不知道要再等多久。
“蘇美人身子不適,先送她回去吧。”梅皇後一直坐得穩穩當當,還有餘力顧及到殿中眾人,看見蘇阮動了一下,便開了口,“蘇美人帶來的人可搜查過了?若是並無異樣,就叫她過來。”
“不行!”袁勝蘭尖聲反對,“這裡的人一個都不許走!”她硬是就穿著那身染了血汙的衣裳也坐在正殿裡等著,臉色蒼白,兩眼卻亮得像燒著兩團火一般。
梅皇後眉頭微微一皺:“胡鬧。難道你還要挨個搜身不成?”
袁勝蘭何止是想搜身,她恨不得把今天來赴宴的這些人全都抓起來嚴刑拷打一番。但梅賢妃請來的都是有些臉面的嬪妃,誥命們也多是三品以上,真正的誥命夫人,並不是她輕易能動得的。
不過,還是有個身份低的,而且就坐在蘇阮旁邊呢。袁勝蘭一眼就看見了,於是不假思索地伸手指著許碧:“從開宴時這兩人就在一起交頭接耳,誰知道她們在商議什麼陰謀?還有,既是來赴宴的,為何酒菜都不動?你是怕梅賢妃下藥,還是知道這酒菜有什麼不對?又或者你們在這酒菜裡做了什麼手腳!”
滿殿的妃嬪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袁勝蘭這明顯就是在胡攀亂咬啊。梅賢妃的生辰宴,沈宜人一個外命婦怎麼做手腳?她倒是能下藥,但只能下在自己酒水裡好不好?再說了,你怎麼知道人家沒用席上的酒菜?難道你一直盯著人家?哦,這還真有可能……
殿內一片寂靜,許碧抬了抬眼皮:“袁昭儀是說,是我隔著三席給昭儀的酒菜中下了藥,致使昭儀失了龍胎?既然昭儀一直盯著我,那能不能說說,我是幾時給昭儀下的藥?又是怎麼下的?”
袁昭儀怒目圓睜:“誰知道你們兩個在搗什麼鬼!陛下!”她突然轉向皇帝,“這兩人自開席就在一起密謀,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看看她們的席上,是不是一點酒菜都沒有動過?陛下,她們一定有陰謀!陛下把她們抓起來,一拷問就知道了!”
皇帝皺起了眉頭。許碧剛才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是她隔空給袁勝蘭下藥了嗎?這當然不可能!既然她沒下藥,那人家到底吃不吃席上的酒菜,跟袁勝蘭有什麼關系?袁勝蘭現在分明是在發瘋,或者說,藉著失去腹中胎兒的機會,在報複沈家!甚至還有同樣有孕的蘇阮。
“沈宜人確實是沒有動過席上的酒菜。”皇帝還沒開口反駁袁勝蘭,梅賢妃卻忽然開口了,“我特地打聽了沈宜人的口味才備下的菜式,好像沈宜人並不喜歡?可否問一問原因呢?”
這下滿殿人的目光又都轉到梅賢妃身上了。這是唱的哪一齣?
就連皇帝的眉頭都皺得更緊了,瞥了梅賢妃一眼,又瞥了梅皇後一眼。這確實挺怪的,明明袁勝蘭是在無理取鬧,可梅賢妃這話卻像是站在她那邊的,許碧可是她請過來的啊。
顧充媛喃喃地道:“賢妃這是想找替罪之人嗎……”
要依顧充媛看,她也不相信今日是梅皇後與梅賢妃做的手腳,可是袁勝蘭也不會無緣無故就小産,這事兒必定是要有個交待的,看袁太後急急趕來坐鎮,再看袁勝蘭那兩眼赤紅的瘋狂模樣,若是到最後查不出個緣故,只說是袁勝蘭身子弱未坐住胎,那這兩位是絕不可能接受的。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查出有人下手,但此人卻不是梅氏姊妹一邊的。若是這樣看來,這沈宜人倒的確是個挺好的人選哪。而且,倘若再能把蘇美人捎帶上,那就又去了一個勁敵。說不定——顧充媛目光在許瑤身上掃了掃,這沈宜人還是許婕妤的姐姐呢,若是說這姐妹二人密謀——那可就是一箭三雕了。
這麼想的還真不只顧充媛一個,殿內好幾個人都開始相互使著眼色了。梅皇後不禁皺起了眉頭,但到底還是沒說什麼。梅賢妃與她顯然是一條船上的人,若是這會兒開口,便是拆了梅賢妃的臺。
許碧也想到了這一箭三雕的問題,不過她也沒打算立刻回答梅賢妃的話,而是起身望向皇帝那邊:“臣婦鬥膽請問陛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是否赴宴不食,便能謀害昭儀腹中龍胎?臣婦孤陋寡聞,未曾聽聞有此方法,不知陛下和娘娘們是否聽過這等方便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