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辰笑了笑,瞅著妹妹沒說話。梅若嫿倒被他看得不自在,揪了揪手裡的帕子道:“看我做甚?”
梅若辰笑嘻嘻道:“看妹妹幾時問我沈大人的事兒。”
梅若嫿臉上忽然就紅起來,又羞又氣道:“誰要問你這個了!我不過是好心來給你送個醒酒湯罷了。”起身就要走。
梅若辰卻笑了一聲,伸手攔了攔道:“咱們是雙生,你心裡想些什麼,如何瞞得過我?別說是我了,你上回進宮裡求皇後娘娘給沈少夫人賞賜,連大哥都覺得古怪。事若反常必為妖,你這般舉動,誰看不出來?”
梅若嫿飛紅的臉立時又發白了:“大哥都知道了?”若是大哥知道,依他那性子,必是要告知父親的,那……
梅若辰正了臉色道:“大哥還好,只是覺得你這事做得不合理數,並未深想。父親那裡,也是一心想著獻書的事兒,並沒注意。若是二哥在家,怕你逃不過他眼睛。”
梅家這父子幾人中,梅大儒端方,梅若明溫厚,於規矩學問上最是講究的,但於小處便不大敏銳。尤其梅若嫿是女孩兒,本是歸後宅的,做父兄的也沒有天天盯著的道理,故而雖覺得梅若嫿此舉有些荒唐,卻也不曾深想,只以為她記恨著與沈家的親事,不肯向沈家低頭致謝罷了。
不過,梅若堅卻是個精明的。梅若辰方才說他若在家必會發覺的話,可不是拿來嚇唬梅若嫿的。至於梅若辰自己,是因自小與妹妹形影不離,雙生子之間又有些靈犀,是以也覺得不對勁了。這會兒梅若嫿既認了,梅若辰便認真問道:“你可是對那沈雲殊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梅若嫿的臉不由得又紅了。她自己何嘗不知這是不該有的心思?若是父親知道她竟對有婦之夫起了心思,還不知要如何惱怒呢。
只是,情之一字,有時根本不知其所起,便已一往而深。梅若嫿自覺是在馬車上那遙遙一瞥,就此情根深種。
“你可不是糊塗了?”梅若辰一臉無奈,“一個武人而已……”梅若嫿自幼就喜歡有文才的人,這喜歡了十幾年,怎麼突然就變了呢?
梅若嫿卻聽不得這話,搶白道:“武人怎麼了?保家衛國,沖鋒陷陣,皆是武人。且武人難道就都是那等粗魯無禮的莽夫?連父親都說沈大人是個好的,就是你,方才回來的路上不也說他不是粗俗之人嗎!”
梅若辰皺眉道:“他雖通文墨,於學問上卻還差得遠。我自不是說他不好,只是說,你從前喜歡文采風流之人,沈雲殊可不是。你不過是因他救了你,有些個感激之情罷了。莫錯會了這意思,倒誤了你自己。”
梅若嫿低了頭,半晌才道:“我並不是感激……”並不是感激,因當時拉車的馬兒雖受驚,卻是剛剛跑起來就被安撫了下來,她在車裡雖被顛簸了兩下,卻並沒覺得如何害怕,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對救命恩人的感激涕零。
更何況,救她的並不是沈雲殊本人,而只是他的小廝罷了。若她真是感激,也該對著那小廝才是。可她,她當時甚至根本沒有注意是誰救了她,只是一掀車簾,就先看見了那個人。
那個人本來坐在馬車裡,當時也正撩起車簾往外看,臉上還帶著點笑容。那笑容有點兒捉狹,有點兒頑皮——她形容不出,可是那個人就像一道陽光,唰地一下照進了她心裡,讓她的心跳都陡然停了一拍。
當時,她還不知道這是誰,所以才讓隨從去打聽,誰知打聽回來的結果,卻是父親曾經說起過的沈少將軍。
梅大儒自江浙回來,頗是談論過沈家父子,雖則有過議親的不快,但他對沈氏父子仍舊十分推崇。那會兒梅若嫿還覺得父親太寬容了些,長子都被人嫌棄了,還要說沈家的好話。
可是在那時,隨從回來跟她說是沈家長公子的時候,那個笑容跟父親所說的少年將軍重合起來的時候,也就在她心裡紮下了根。
“胡鬧胡鬧!”梅若辰直覺得頭痛,“便他是天上二郎神下凡呢,也是已經娶妻之人了,難不成,你還想給他做妾?”
梅若嫿低聲道:“咱們那裡,也有娶平妻——”
“胡說!”梅若辰雖是兄長,卻也不過早出生一炷香的時間,故而從不在梅若嫿面前拿什麼兄長的架子,這次卻是少見地板起了臉,“什麼平妻,那不過是商賈人家胡鬧罷了。父親早就說過,不管什麼平妻、二房,再是說得好聽,也不過是妾!”
梅若嫿把牙一咬:“便是給他做妾,我也情願!”
“更胡說了!”梅若辰一拍桌子,“你這話若是被父親聽見,我看你就要挨家法了!咱們家是什麼樣的人家,豈能讓女兒去做妾?”
梅若嫿的眼淚就斷線珠子一般滾了下來。梅若辰一臉無奈:“你這是怎麼了?沈大公子是不錯,可也不是什麼天神人物,你怎麼就——”怎麼就這麼死心塌地了?
梅若嫿哭道:“他怎麼不好了?年紀輕輕,就能自己掙下這些軍功,二十出頭就做到四品。不說別的地方,就說京城裡,有幾個如他這般的?且他身邊連個妾都沒有,這樣一心一意的人,京城又有幾個?”
梅若辰眉頭擰成一團:“什麼妾不妾的,這也是你該說的話?”
可是他還真沒話來駁梅若嫿。二十出頭能自己掙到四品的確實寥寥無幾,而有此能耐,身邊又幹淨的,那就更是鳳毛麟角了。只是,沈雲殊身邊幹淨,正證明他與許氏夫妻情篤,既然如此,又如何肯再娶什麼平妻呢?
梅若辰嘆道:“且不說咱們家不肯讓你為妾,就算是咱們家肯,沈大郎也未必肯的。”
梅若嫿臉上通紅,低了頭道:“哥哥怎知他不肯?哥哥可曉得,那許氏,她,她是以庶充嫡,代長姐出嫁的。沈家要娶的長媳,原也不是她!”
這話說出來倒嚇了梅若辰一跳。倒不是因為許氏以庶充嫡,而是因為她是代長姐出嫁,那許家長女,不就是宮裡生了皇長子的許婕妤嗎?
“你這是聽誰胡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