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勝玄的臉色仍舊不好:“可能保證無人發現?”他疑心病素來重,什麼事都要先往壞處想。
這下幕僚啞巴了——這種事誰敢保證?難道讓他去挨個問問欽差隊伍裡剩下來的人,你們有沒有發現這些人是倭寇偽裝海匪呀?那不是缺心眼嗎?
可是對著袁勝玄,這話可是萬萬不能出口的,幕僚只能拿另一件事來打岔:“當時是司儼與其交談,倭人就是疑心司儼看出了什麼,所以才動手……這事兒,二少爺能否從司家打探一二……”
袁勝玄眉頭一皺:“司敬文人在杭州,能打聽到什麼!”司儼一個人去的福建,家裡人沒一個跟著的,能打聽出個屁來。
幕僚小聲道:“大少爺讓屬下跟二少爺說一句,那跟司家的親事……”
袁勝玄臉更黑了。他費了那麼多力氣,又是結交司敬文,又是向司秀文獻媚討好,終於把那丫頭的貼身物件弄到手。本以為這樁親事就板上釘釘了,到時候司儼就算看在女兒面上也要有所顧忌,誰知道那幫愚蠢的倭人,居然把司儼給殺了!
他們究竟知不知道,這樣一來事情鬧大,只要有一個人發現他們是倭人,就算沒有司儼的奏摺回報,朝廷也要剿倭了!
而且,司儼一死,司家還剩下什麼?一個剛剛中了進士,還要從七品官兒熬起的長子?一個還只是舉人的次子?這還有什麼用?當初太後看中司秀文,是看中了她有個能統領言官的老子,不是看她兩個兄長的。
其實幕僚也很清楚,司儼一死,這樁親事就失去了意義,傻子才會繼續呢。當然袁勝青也明白,只不過是順便遞了句話回來,讓弟弟把司家的事處理幹淨些,別在這時候倒被司家賴上了。
世事難料,當初袁勝玄把司秀文的玉佩哄到手時有多得意,這會兒就有多懊喪。這東西都拿了,你說跟司家姑娘並無茍且,誰信啊!
唯一的好處是司儼這一死,司秀文就要守孝,沒有個爹死了閨女馬上就定親的道理,所以袁勝玄先就把這事兒扔到腦後去了:“此事不急。”急的事兒多著呢,他哥有時候就是分不清個輕重。
“欽差隊伍裡剩下的人呢?”目前最要緊的是要弄清楚,他們究竟有沒有發現那些人是倭寇,“若有嫌疑之人——”他抬手做了個下劈的動作。
幕僚看得明白,卻也因為他的大膽吃了一驚:“二少爺,那是欽差——”
欽差又怎麼樣呢?司儼都死了,再死幾個又能如何?袁勝玄深恨自己年輕,官職不如兄長高,所以才被留在杭州城裡。也是這些日子事情太多把他絆住了,不然他若是在軍中,調派人手都方便些,何至於像如今一般,等他把主意送過去,什麼都晚了。
上回七星礁之事便是如此,這次又是如此!
袁勝玄臉色陰沉:“若是被他們發現,只怕下次來的就不只是欽差了!再說,那是福建,便出了事也找不到父親頭上去,你們畏首畏尾的,有什麼可怕!”福建境內,出事自有福建的官員頂罪啊。
幕僚一想是這個道理:“屬下這就去送信!”
“要快,要做得幹淨。”袁勝玄隨手比了個手勢,“若是弄不清楚,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幕僚得令告辭去傳信了,外頭小廝就報,司敬文來了。
袁勝玄心裡不大耐煩,但還是換了一副哀慼面孔去見人。
司敬文臉色發白,頭一次顧不得施禮,劈頭就問:“袁兄,可知道家父現今情形如何?”小廝給他報的訊息只說司儼遇了海匪,具體怎樣還不知曉,他想想袁家這邊最方便打聽訊息,何況還有交情在,也就顧不得別的,一頭就紮到門上來了。
只是一看袁勝玄這表情,他心裡就是咯噔一下,彷彿下樓的時候一腳踩空了似的:“我父親——”
袁勝玄要裝相的時候演技並不遜於任何人,眼睛一垂就是一臉哀傷:“司兄,節哀……”
司敬文來的時候心裡還抱了一絲希望,聽了這話恍如頭上捱了一棍子:“是,真是海匪?”他總覺得不對,什麼樣的海匪這麼大膽子?
袁勝玄嘆道:“這陣子江浙防得緊,那些海匪大約也是被逼得急了……司大人是微服,這些人哪有什麼見識,只以為是商船……”
他扶了有點站不穩的司敬文,滿口裡安慰:“如今司兄可不能倒,司大人的遺骸過幾日就要回來,訊息若傳回京城,司兄家裡……都要靠司兄了。”
司敬文到了這會兒,最後一絲希望也沒了,人反而鎮定了些:“多謝袁兄告知。我想去福建接我父親,不知能否請袁兄行個方便……”一介書生,就算不是特別文弱吧,往福建走一趟也不是很方便,若袁家能幫忙,那自然最好。
袁勝玄面有難色:“這事兒……司大人是欽差,我們袁家是軍中……罷了,叫我的小廝帶幾個家人,陪司兄去罷。”
司敬文傷心過頭,也顧不得別的,謝了他便回去收拾東西準備立刻啟程。袁勝玄手裡捏著司秀文的玉佩把玩了一會兒,輕輕冷笑了一聲,吩咐站在面前的小廝長庚:“這樣傷心,天氣又冷,一路趕過去難保不病……”病得重了,也就不必回來了。
長庚倒稍稍怔了一下:“是,不過——”有什麼必要嗎?司家二少爺什麼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有什麼關系嗎?
袁勝玄沒聽他再說什麼就擺了擺手。到底他曾在司敬文面前說過與司秀文鐘情的話。這門親事當然是不成了,可留著這麼個人也不好,若是日後司敬文心有怨懟在外頭說他幾句壞話——有這麼個父親,司敬文也算交遊廣闊且名聲不錯,他說的話,會聽信的人可不少。
若是司敬文死了……袁勝玄把眼睛一垂,諒來司秀文也不敢再提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