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身,慢慢往前走去,一面說:“在我抱定宗旨做個獨身主義者之後,也曾經動過領養小孩的念頭,但是因為合法領養的年齡還沒有到,工作也一直很忙碌,所以始終沒有正式付諸行動。”
“而且我們年齡差得也不夠大。”阿奎那多此一舉地補充道,“程式上是完全行不通的。”
“但如果……我真的可以領養你的話……”他輕聲呢喃。
雖然是無法發生的事……但如果能成真,海戈會過上比現在好得多的生活吧?
他耳聞目睹過那些底層貧困兒童所遭受的剝削和虐待,在他心底,始終認為這是這是世間最不可饒恕的罪惡。如果讓自己成為海戈的保護人,至少他能讓他免受那些不必要的苦難,絕不會讓年幼的海戈在底層沉淪掙紮。
說來好笑,身為法律職業者,阿奎那馬上又想到,如果二人是領養關系,就意味著自己肯定不可能和海戈成為情人了。
——如果這樣,自己還會這樣選擇嗎?
他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他捫心自問,我對他的感情竟然已經達到了這種程度嗎?
那晚在安澤羅酒館外的破舊小巷裡,他向他表白之前,他確實是為了海戈無法回應自己的情感而痛苦萬分。
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為什麼,他的心情好像也漸漸發生了變化。
如果非要比較的話,是否所愛的人確確實實地得到幸福更重要?只要對方幸福——哪怕對方永遠不能回報自己同樣程度的感情——那種不可抑制的熱情,那神魂顛倒的痴迷,那非你不可的獨佔欲——“愛”的目的,難道不正在於此嗎?
想到這裡,他的心髒感到了一陣牽扯般的疼痛,輕輕嘆了口氣,終究不再說話了。
海戈並不知道對方的思緒飄逸到了哪裡。零落的枯葉在腳下發出脆響,像是一枚又一枚小小的蛋殼綻裂的聲音,從中誕出一個嶄新的“如果”。每個人都難免有這種時刻,明知道是這個現實裡不可能發生的事,卻忍不住去設想一個“如果”,一個虛幻、飄渺、卻如此溫柔繾綣的可能。
……在那個世界,一切的傷口都被呵護,一切的眼淚都被拭淨。下墜的會被接住,染汙的會被洗濯……是並肩闔目徜徉在清秋溫煦幹燥的陽光下,安閑的、幸福的“如果”。……
夕陽即將墜入地平線,天邊一彎淡藍的新月已經默默靜候著了許久。入秋的涼風吹卷著落葉從身後襲來,踢踢踏踏地追逐著他們的腳步。
暮色昏沉,四周寂無一人,海戈亦步亦趨地跟在阿奎那身後,默默為他擋著風。
海戈心想,他會覺得冷嗎?
他抬眼望向阿奎那的背影。他正垂頭沉吟,一截細膩凝白的後頸,在熹微的光線下沁出一層薄霧般的光暈。
他覺得自己像是在走向一輪屬於他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