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忽然拉開,一個極其美麗的女孩立在中心,其實是被一堆白骨架住的,她的四肢外廓覆蓋一層華美的白色羽毛,飄逸的白金高定長裙,背後一雙巨大的天使翅膀,妝容精緻,垂眼閉目,神情安詳寧和,頭戴一頂橄欖枝花冠,沒在逆光裡,有些模糊的不真實,宛如誤入塵世的精靈。
再次出現的人頭令薛潮麻了一瞬,但細看就見端倪,她的頭顱……她渾身上下每個器官都有非常淺淡的縫合痕跡,光是這顆完美的頭,眼、耳、鼻舌、頭皮甚至頭骨可能都來自不同的人,頭發還有深淺變化,與眉毛的顏色又有細微差別……即便是毛發,也不是從一個人那裡移植的,做到了根根精緻,這些痕跡像痛苦給予生命的咬痕。
由不同碎片拼成,並不是一顆完整的真正的頭顱,所以只是看著像人頭。
等到薛潮分析完對面這件殘忍的作品,瞳孔展示的畫面也沒有絲毫改變,從頭到尾靜止不動,像只擺了一張照片,薛潮意識到一個問題。
太平櫃鐵板上下翻折的功能對正常屍體沒什麼用,只可能為了藏起什麼,可能是活人,也可能是死人,但無論如何,那些空櫃子的住客就是被騙來或抓來的受害者。
不僅是活動鐵板,還有鐵櫃後的管道……可能真的有管道,不是如今異變的血管,而是為了運輸這些貨物到另一個地方。
敏敏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他最後躺的太平櫃,也是敏敏躺的地方,敏敏被砍下的斷手為他指路,所以他爬進的異變空間應該都是敏敏被割下的器官,反應的都是她的經歷。
也就是說,這個視角,這個畫面,就是她的所見。
……那麼她自己呢?
在對面的女生眼裡,也正在看著一個名為“敏敏”的美麗作品。
對面的“天使”忽然睜開眼睛,她的瞳孔是棕褐色的,比一般的瞳孔淺,透過敏敏這扇眼窗,與薛潮遙遙對望,薛潮竟然在裡面看到一點情緒,不僅屬於生者,更是一種比萍水相逢更複雜的情緒。
她認識他。這個念頭一出現,迅速在薛潮的腦海裡紮根,沒等他進一步動作,血液席捲而來,將他推到下一個地方。
可薛潮的注意力還留在那個女生身上,她認識他,可她是誰?
薛潮的記憶難說好還是不好,凡是他想記住的,一個細節也不會記錯,比如姐姐,他不常主動想起她,但一旦想起,她就是鮮活的,一顰一笑就在眼前。
可大多數事於他都是無所謂,轉眼就忘,也就無限世界事關生死,一次副本記的東西比他在現實世界擺爛幾個月都多。
所以女生不是副本裡見過……但現實世界更無從追溯。
想不到幹脆就不想了,反正人家沒追來,若有淵源,她該找來還會找來。薛潮熟練地爬起來,這回在一個四四方方的密閉房間,天花板、地板、牆壁都是熟悉的肉粉色,他剛在透過敏敏的眼睛看過——是人皮縫合的。
人皮地毯上放滿人骨做的架子,架子卻不是直來直回,不規則地崎嶇著,在房間裡縱橫交錯,四處拐彎,就像大腦的溝壑。
他還在想一路升到眼睛,還能去哪,原來是大腦,儲存記憶的地方。
架子掛的器皿是被撐成水袋的黏膜,裝滿福爾馬林,懸浮一個個單獨的器官,從五官、內髒再到四肢,甚至還有單獨的人皮、毛發,順著溝壑的走向挨著滑下,就像流水線。
根據敏敏的所見所聞,他以為這是一個變態殺人狂覺得自己梵高在世的傻逼之作,對無辜少女下手,但如今器官有男有女,除了放在展櫃裡的,還有順著流水線不知道運向何處的……狗屎的“藝術品”,只是這些器官産業鏈的其中一個用途而已。
而且他發現自己走到一個誤區,九中同學的面具頭顱會長出單獨的器官,不一定和現在的摘取器官是一件事。
這個單元本就出現了未來時間線的“鬼”,以醫院為觸發點,很可能衍伸出其他時間線的劇情了。
九中同學的眼鼻口舌是屬於鄧達雲故事線的“鬼怪”,而鄧達雲在血管裡趕著投胎的時候,校園可能就異化了,所以兩個元素相似的事件融在一起了。
機位裡的鄧達雲和他不同路,他走的是敏敏的世界,而鄧達雲爬的是他自己的屍體冷藏櫃,進入的就是角色“鄧達雲”的世界,也就是第九中學校園,此刻正孤零零坐在他的那張桌椅,低頭自閉。
薛潮反而在校園之外,他需要先離開敏敏的器官,回到之前的世界,廣播站在校園裡。
他又一路返回,但所有器官都沒有出路,他站在眼睛的那扇窗前,聽著血液奔流的咚咚節奏聲,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但敏敏已經死了,死人沒有心跳,一路以來的震動卻沒停過,如果這裡不是單純的回憶,最有可能就是她詐屍了。
咚咚的震動……心跳……
太平間是她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