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燁閉著眼睛,極其虛弱的喘息著,他從前向來牙尖嘴利,無論多狼狽,嘴上從不肯饒人,如今卻被折騰的連一絲答話的力氣都沒有。
“裴玄銘已經死了,你又武功全失,如今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殿下了。”趙子蝦道:“識時務一些,對你沒壞處。”
謝燁下頜生疼,哆嗦著發不出聲音來。
他看著趙子蝦,露出了一個憔悴的笑容。
趙子蝦怔住了。
下一刻,謝燁猛然俯身,將方才被迫吞下去的東西,又悉數全都吐出來了。
李景辭慌裡慌張的帶著郎中趕過來。
這才知道謝燁身體的真實情況。
他並非有意抗拒不吃東西,而是實在難以承受,吃什麼吐什麼,一連好幾天,連喂進去的藥都吐。
口中盡是膽汁的苦澀,臉色慘白到了極點,顫巍巍的被人扶著倒回床上,脫力到連呼吸都困難。
李景辭徹底不敢命人強灌他了。
他只能命人用針吊著謝燁的命,盡管如今裴玄銘已死,謝燁對於他的謀反大計徹底失去了作用,但李景辭還是不想讓他死。
無論如何,你得陪著我登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李景辭坐在床邊,伸手撫過那人散亂的長發,心裡默唸道。
“殿下。”趙子蝦終於看不下去了,出言勸道:“您這是何苦呢?”
“謝燁無非是個漂亮些的病秧子,等您登基後,世間貌美的男人女人數不勝數,您何苦就偏偏圍著他死去活來呢?”
李景辭握著謝燁修長冰涼的手,緩緩的放在掌中摩挲。
“可我有愧於他。”
“他少時養我長大,收我為貼身侍衛,那時我在明淵閣生病了,白日還得去他竹舍裡侍奉著,不料中途太過難受,竟暈倒在明淵閣主面前。”
“等我再醒時,就看到他將我放在床上,低頭照料。”
李景辭生母早逝,在宮中又一直不受待見,身邊宮女也粗枝大葉,小時候病了都是自己扛,後來也就習慣了一個人生病,一個人難受,再一個人痊癒。
直到那日,他燒的昏沉,中途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明淵閣主的床榻上,周身都被妥帖的收拾過了。
那年輕俊美的明淵閣主此時正坐在他的榻前,微微低下頭,用木勺攪動著碗中湯藥,床畔燈光如豆點綴,映照在他優雅安靜的半邊側影上。
一時間心火交融,滿室溫暖如春。
“閣主……”李景辭哽咽道。
謝燁輕快起身,修長衣袍間裹挾一陣竹葉檀香。
“醒了就把藥喝了,就在這裡睡吧,今夜不必回去了。”
那是李景辭此生第一次病中有人照料。
趙子蝦聞言不覺沉默了很久。
他想說那殿下你是有點缺德啊。
謝燁縱使少年時鋒芒畢露,青年時心狠手辣,欺師滅祖倒反天罡無惡不作。
仗著武功高強,兜兜轉轉十餘年把江湖上的人得罪了個遍,但他對你……好像沒得說。
李景辭到頭來回報給謝燁的,卻是鐵索加身縛在床榻間,無數次夜裡粗暴的對待,以及一身廢掉的筋骨和酷刑。
趙子蝦無言以對,他發現自己現在真是越來越不堅定了,理智上他需得替自家殿下做事說話,感情上他覺得謝燁真他媽悽慘啊。
“所以……等我登基後,我會好好補償他的。”李景辭最後小聲的道。
也不知道這話是給一旁靜候著的趙子蝦說的,還是給昏迷不醒的謝燁說的。
總之謝燁又斷斷續續病了幾日,讓李景辭高興的是,他後面能喝得進去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