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真的太犟了!他只想作為一個老師,安穩地目送她畢業,然後慢慢地忘懷,為什麼就是不讓自己如願呢?
他扔下鑷子,走到窗邊。天上的白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一團團厚重灰色,向地上的人預警自己蘊藏的滿肚子水氣,天色暗得不像夏天的傍晚。
祝江看了眼殘碎的手錶,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她還沒回來。之前花兩天時間都沒找到的東西,怎麼可能一個下午就找到呢?她到底在想什麼?
不是這棵,不是這棵,也不是這棵……
蒼耳的腳步越發匆促,神情也變得焦急。後山的樹木高大密集,抬頭看久了不禁覺得一陣眩暈,她抬手扶住樹幹緩了緩,可就是這一紮了個眼的功夫,天色突然暗了下來。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蒼耳快步向前。山路能抵達的區域,都已經再三尋找過,只剩下後山的最深處的角落。那裡有一處山洞,被灌木叢擋住。因為它們長得太高太密,完全無法通行,所以每次經過都放棄了,現在看來,那是最可能的地方了。
想到這裡,蒼耳轉身下山,她要去海姐那裡借工具。
她一路狂奔,烏雲肉眼可見地壓得越來越低。
海姐正躺在靠椅上邊吹電風扇邊看劇,就見到蒼耳氣勢洶洶地沖進屋子,在工具箱裡東翻西找,最後拎起一把斧頭,一言不發地又沖了出去。
“別殺人啊!”海姐對她的背影喊道。
回山的路上,雨還是下了起來,一開始只是沾濕頭發的細雨,等到她用斧頭砍斷荊棘開路時,大雨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蒼耳眼睛都睜不開。
她蹲在地上,用力擦了把臉上的雨水,讓自己集中注意力,繼續砍,雖然砍斷了不少,但眼前的荊棘叢還是密密麻麻,猜不透到底有多厚。
突然,頭頂的雨停了,不再毫無縫隙地砸到身上。她疑惑地抬頭看,是一把碩大的紅傘,牢牢將自己遮蔽在其中。
而打著傘的人,是一臉焦急又生氣的小祝老師。
“跟我回去。”
蒼耳不理他,起身用腳把砍倒的荊棘踏平。
祝江見她全身都打濕透了,卻毫不在意的樣子,更加生氣。他一把抓住蒼耳的手臂:“跟我回去!這裡面很可能有蛇。”
“我一定要找到。”蒼耳表情平靜但堅定地回頭說。
祝江不由得松開了手。
蒼耳繼續往前開路,祝江默默給她打著傘。又踏倒了很多灌木枝後,洞口的亮光透了出來,如同天光——原來山洞的通路沒有被擋起來,只是灌木叢在洞口長成了一面又厚又密的牆。
蒼耳回頭驚喜地看了祝江一眼。她被大雨沖刷過的臉呈現出接近透明的顏色,那像小野獸一般明亮的眼睛,讓祝江心顫了一下。
雨小了很多,祝江收起傘,兩人一前一後穿過荊棘叢,走過山洞。
原來在山洞後面還有一片樹林,因為長年沒有學生過來,草長得很深,但地上的小路還依稀可見。蒼耳快步跑過每一棵樹,尋找手冊上的那一棵珙桐,她有種強烈的感覺,它就在這裡。
祝江始終站在不遠處,看著蒼耳的背影。他既希望她找不到,又無比希望她找到。
如果能找到,那就是天意。如果是天意,自己就可以……再松動一次。
祝江在心裡說。
終於,蒼耳快速奔跑的腳步停下來,停在一棵高大的樹木前,潔白的花朵垂掛在翠綠的樹葉中,看上去輕盈如夢——就是它。
經過幾十年的風霜,它比植物手冊上手繪的樣子已經高大茂密了很多,長而有力的枝條在天地間盡情伸展著,沒有任何阻攔和遮擋,也沒有經過任何修剪,純然天成的優雅。
它花朵的形狀很獨特,兩片長長的下垂花瓣如同微微張開的手掌,又像白鴿的翅膀。花瓣純白無瑕,近乎透明。從下往上看,剛好能看到它的花蕊。
蒼耳站在樹下抬頭仰望,突然淚流滿面。雨水滑過青翠透明的樹葉,落到她臉上,跟眼淚混雜在一起,分不清楚。
她擦了擦滿臉的淚水和雨水,回頭對祝江用力地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