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筍喜陰,背陰的竹林裡長得密密麻麻。兩人動作利落,彎腰使上巧勁輕輕一掰,一根就入袋了。
“學校怎麼樣?”
“還行,除了班主任有點惡心之外,其他人……還挺有意思的。”
“你們都學什麼?”
“學種地!插了水稻秧子,現在在種西紅柿。”
“嚯,”外婆被逗笑了,“你去學校當農民了?”
“差不多,但我們是有技術的那種。我們學校裡的實踐基地可大了,什麼都種,聽說校外的基地更大。我第一次知道,西紅柿種子要在溫室裡催芽……”
蒼耳興奮地說起在學校的見聞,外婆笑著認真聽。
從剛才見到蒼耳的第一眼,外婆就敏銳察覺她變了,雖然這變化很小,但作為最瞭解她的人,外婆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怎麼描述這種變化呢……
多了點自信,多了點雀躍,但最重要的是,多了點希望。
雖然這些年,自己和外孫女很有默契地把日子往好裡過、從不怨天尤人,但在外孫女眼裡,看不到年輕孩子最應該有的東西——對未來的希望。這一直是外婆最擔心的地方。但現在不一樣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外婆本來還以為蒼耳談戀愛了,聽下來才明白,合著這些改變不是來自愛情,而是來自種地……雖然有點小失望,但也還不錯。
眼看這一片山坡已經薅得差不多了,外婆吆喝蒼耳走人,蒼耳卻撥開擋路的茂盛竹枝,還想往裡走,外婆一把拎住她的領子:
“你要把這片山上的竹子吃到斷子絕孫吶?走了。”
蒼耳從外婆手裡搶過裝了半袋筍的蛇皮袋,扛在肩上,兩人一起往山下走。
“我這不是想多掰一點,回去曬筍幹,你留著慢慢吃嘛。”
“小菜講究個新鮮時令,幹的有什麼意思,跟我這老太太似的。”外婆自黑起來總是不遺餘力。
竹林邊立著一棵樹,厚實的樹葉呈深綠色,葉片長而窄,枝頭掛著一簇簇黃白色的小花,蒼耳正想問這是什麼花,就聽見外婆道:
“山上的枇杷花還開著呢,山下的早就開過被摘完了。”
“枇杷花?採這個幹什麼?”
“枇杷花煮水,潤肺止咳。你小時候老感冒,有一次連著咳了一個多月,小兒百日咳,肺都快咳壞了,吃什麼藥都沒用。村裡老奶奶教我在村裡採枇杷花,用五碗水煮,煮到還剩一碗水再喝。你喝了幾天,還真就好了。”
蒼耳“哦”了一聲,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棵枇杷樹。
離開竹林後,外婆又把蒼耳帶到一片針松林下面,尋摸另一種山貨——娃娃拳。
娃娃拳學名蕨菜,一種長相神奇的山間野菜,五十厘米左右高,比手指頭細,青紫色,渾身長滿刺撓撓的小絨毛,莖的頂端蜷曲,形似嬰兒的拳頭,因而得名。採摘的時候,只掐上面十幾厘米最嫩的莖。
蒼耳撂下裝得鼓鼓的蛇皮袋,擦了把汗,跟著外婆掐起娃娃拳,但想想就發現了問題:
“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要來採娃娃拳?故意讓我扛著一袋筍跟著你翻山越嶺?”
“瞎說,不是你想吃筍,我們才來的嗎?掐娃娃拳是臨時才想起來的。”
信你個鬼……蒼耳默默想。
兩人掐完娃娃拳之後,又很幸運地路過一棵長在山間沒被人採過的香椿樹,摘了一大把,滿載而歸。回到家後發現,舅舅不知道上哪兒喝悶酒了,舅母已經收拾行李回孃家了,屋裡只剩她們兩個,難得的清靜。
蒼耳將小竹筍倒在院子裡,一人一個小馬紮開始剝筍衣。蒼耳從小跟著外婆剝,動作十分熟練:左手握住筍身,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握住尖端的筍衣,然後食指迅速轉圈,像繞毛線團一樣一剝到底,再把筍子轉過來,同樣繞下另一邊的筍衣。
一根小竹筍不到十秒鐘就剝得幹幹淨淨,露出它未見過天日的嫩黃色的身軀。外婆將剝好的筍子拿去切丁,熱鍋滾油爆香醬料後,將筍丁、肉丁、香幹丁、小蝦米下鍋爆炒,攻擊性極強的香味從廚房飄到了街上,路過的鄰居老太太都忍不住探頭進來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