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散的浮雪混合砂石, 在劇烈震動中瘋狂滑落, 而後迅速重新堆積, 在石縫前堵出一扇新的大門。
林汐語摟著顏槿,在越來越暗淡的光線中感受震動從峰值到低谷。到後來震動停止, 但滑落還在繼續, 直到最後只剩下一道小指寬的光線從斜上方艱難地插入, 映出空氣中瘋狂舞動的粉塵和雪沫。
這種感覺極度糟糕, 唯一的光線讓她們更加直觀瞭解到所在的空間是如何逼仄,活像是被活活埋葬。更糟糕卻是腳下的部分,似乎已經不堪重負, 散落的砂石總讓人有種下一秒它就要一去不回的錯覺。
林汐語眸中冰冷的慍怒一掠而過——顯然是針對自己——在黑暗中又迅速換上調笑的音調, 把鼻尖湊到顏槿的耳垂:“笨蛋, 讓你跳就跳。”
顏槿:“……”
她又想罵人了,但想到尾隨而來的胡狼和吞噬動物們,不得不保持安靜,側頭給了林汐語一個充滿警告的眼神。
不過也就僅止於此——不然她還能怎麼樣?
林汐語不再說話,把顏槿往後拉了拉,讓兩人貼得更緊密。
那圈光線很快變得明暗不定, 剛剛靜止下來的砂石又開始簌簌地往下砸。顏槿隨手摳了團泥糊在孔洞內側,於是整個空間徹底陷入黑暗。
林汐語的指尖伴隨著心裡默數, 輕輕敲在腿側。這裡的環境其實跟她之前選中的很相似,甚至更好。足夠隱蔽、可容身的空間, 厚重的覆蓋物, 以及冰冷的、能降低兩人體溫的雪層。有活生生的胡狼在前面勾引, 林汐語認為她們有很大機率逃過吞噬動物的追蹤。她不怎麼擔心頭上那堆玩意,而是更憂心她們兩接下來要怎麼辦。
——地方太隱蔽,覆蓋物也太厚了。這在躲避時是絕對優勢,但一旦到她們需要離開的時候,就會變成致命的阻礙。在林汐語原本的計劃地點,滑落下來的只有雪,並且數量有限,她們可以等待救援,甚至可以嘗試徒手從內部挖出一條通道。到了現在,天知道剛才那次爆破造成的砂石滑坡面積有多大、救援能不能及時發現被困在道路下方的她們。反正如果要靠自救,徒手挖條路是絕對不可能的。
林汐語心裡默數到了一千二的時候,空間裡的空氣已經稀薄到讓人感到呼吸困難。溫度變得很高,砂石裡的雪沫化開來,一滴滴濺落在兩人額頭上,卻絲毫沒法帶來涼意。
顏槿舔了口乾燥的嘴唇:“二十分鐘了。”
林汐語抬起腕錶確認:“嗯。”
顏槿舉起手把她糊的那團泥摳開。光連同冰冷的風猛地一起灌進來,吹得她一個激靈。風裡似乎還殘留得有吞噬動物特有的臭味,但光線已經恢復穩定。顏槿盯著那個唯一連線外界的孔洞觀察了一會兒,確定外面沒有奇怪的動靜。
林汐語:“再等會?”
顏槿:“……嗯。”
有了那個小孔,雖說對空氣質量改善沒有太大用處,一時半刻倒也不至於窒息。空間太狹窄,兩個人連改變個站姿都困難,顏槿努力挺直腰桿,想給後面林汐語減輕點負擔。
挺腰弓背的姿勢實在太彆扭,沒持續多久顏槿就有點吃不消。一隻手伸出來,重新把她往後拉,按在她後腰眼處輕輕揉動。
“我背後是石頭,沒那麼累。”
不管是林汐語的溫柔,還是那份舒適,都讓顏槿捨不得掙脫。她靠了一會,才問:“為什麼不上去?”
林汐語:“你肯定會留到最後。留到最後的人上不上得去,你心裡沒點數?”
顏槿:“……我先走,留守的陣型就散了,死的人會更多。”
林汐語忽地怒上心頭,手上力道加重,聽到顏槿的悶哼,又迅速鬆開手指:“很重要嗎?”
顏槿:“汐語,我們進到荒原這麼久,你應該也知道,單憑我們幾個人的戰鬥力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林汐語語塞,牙齒悄悄在顏槿耳垂旁磨了磨,又收回去。道理她都懂,顏槿考慮的並不完全是大局,歸根究底是想得讓她們活下去,但她無法忍受顏槿為了別人的利益,永遠把自己放在最後。
她來普羅救她,她說她是現今唯一的寄託,她為了她活下去努力拼搏。那她自己的命呢?就那麼不值錢?
這麼笨的人!
林汐語從鼻腔裡低哼一聲:“因為智商被你拉低了。”
顏槿一愣,旋即聽懂林汐語是在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她也不生氣,好脾氣的笑了笑:“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聰明。”
林汐語:“……”
她簡直無言以對,於是閉嘴。空間裡再度歸於寂靜,卻和之前在黑暗中等待的忐忑不同。兩人已經很久沒有獨處,要不是環境太惡劣,林汐語覺得她甚至還挺享受的。
……行吧,她的智商確確實實是在走下坡路。
林汐語重新開始默數,另一個一千二結束,外面寂靜依舊。
她抬手抹去自己額頭不減反增的汗珠和雪水,嘆氣:“看樣子我們得自力更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