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槿這頭絕不輕鬆。
隨著人心動搖、恐懼滋生、戰線人員因撤離而減少, 留下來的人承受著更大的壓力。
胡狼現在不再是要置之死地的敵人,而是助人類脫離困境的工具——很諷刺, 但是的確就是這個樣子——所以他們不能再猛下死手,甚至不能讓餘下的胡狼失去太多行動力, 卻又不能讓它們越過界限。這個任務矛盾並且異常艱鉅, 以至於顏槿壓根沒空回一下頭, 去看撤離的人員怎麼樣, 或是說, 看林汐語怎麼樣。
隨著第三批人撤離, 形勢惡劣到了極點。
反覆被擊退的殘餘胡狼盡數聚集在戰線前方,黑壓壓的一片。雪地被踩踏和融化,聖潔不再, 黑紅交加,與齜牙咧嘴的胡狼相得益彰。
好幾枚導向頭連續射出,不知道歪到了哪裡去。終於其中一枚沒入一頭胡狼的右前肢前方, 歪七扭八的紅線網格亮起, 那頭胡狼知道厲害, 往後躍跳半米, 冷冷的豎瞳看向前方埋伏的人類,暫停這一次的進擊。
氣溫依舊低得可怕,汗水沿著顏槿的額角滑下,來不及浸進臉頰的毛巾, 就被吹成一枚冰片。她扣在射擊鈕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 是這次失誤的罪魁禍首。
顏槿沒有餘力去看其他人, 但她想留下的人都到了極限。
戰線即將崩潰,只差一個刺激點,而算算時間,那個刺激就快到了。
她很想走,轉身逃走。胡狼的距離已經近到幾乎能透過毛巾聞到它們嘴裡噴出的腥臭味。但是她還不行,她是這條殘餘戰線的風向標,第三批人撤退只有四十秒,他們的動作再快,至多到達繩梯的中段。剩下的人如果一窩蜂掛上去,結果無需想象。
顏槿吞嚥了口唾沫,喉嚨裡苦澀得不行。
這種結果不是沒有料到,但她沒有辦法。總得有人留下阻擊,總比臨陣自相殘殺、全軍覆沒的好——只要能再支撐兩分鐘,他們都不用爬上去,只要能站上繩梯就行——其他人應該也是這麼想的,直到一頭動作相對僵硬的胡狼攀上雪坡,闖入視距。
胡狼的攻勢和人類的防守同時停頓了一下,雙方似乎不知道該去顧哪頭。然後一半的槍口調轉,一半的胡狼轉身咆哮,短暫地摒棄敵對,統一目標。
不過這一場合作持續的時間短得驚人,在尾隨在胡狼後方的小動物出現的那一剎那,不知道是誰發出一聲尖叫,到達閾值,從掩護的雪牆後猛地站起來,掉頭就跑。
轉瞬之間,脆弱的戰線就此崩潰,不復存在。
顏槿強撐著側身最後給了一頭衝過來的胡狼前方一槍,跟著潰散的隊伍往繩梯跑。獨木難支,她不可能再繼續留下,如今只能寄望於這道軍用的繩梯足夠結實,讓他們逃過一劫。
失去雪牆庇護,逆風而來的大風吹在裸露的臉部面板上,又冷又痛。顏槿咬緊牙關往前衝刺,看到一個人已經站在繩梯下方。她初時以為是那個第一個逃跑的人,但那人站在繩梯下方一動不動。
當顏槿看清那人的身形和穿著後,比風和雪更冷的寒意由內至外,貫穿了她整個人。
林汐語原地跺了跺腳,活動被凍得僵硬的腳踝。她的動作太過輕鬆寫意,彷彿不遠處追擊的胡狼和更後方的吞噬動物壓根不存在。抵達繩梯的人詫異地看了看她,宛如看一個腦子被凍壞的死人。有人伸手拉了林汐語一把,被林汐語避開,於是後續再沒人多事,各自翻身爬上繩梯。
他們不清楚這人是誰,為什麼選擇留下,不過他們已經盡了本分,而這時候上繩梯上的人越少越好,毋庸置疑。
林汐語在確認顏槿發現了自己後,不再等待,朝著看好的方向跑去。
她沒有等顏槿到來,她的速度太慢,再不行動會成為拖累。有人肯定會對她的異常行為感到疑惑,甚至猜到有備選路線的存在,但繩梯和未知路線之間,他們會猶豫——顏槿不會。
她有把握,不需要向顏槿說明,只要她跑開,顏槿一定會跟過來,無論前方是什麼。
幾個詞彙一股腦地衝到顏槿嘴邊,又被寒意堵了回去。顏槿惡狠狠地瞪著林汐語,剛想叫她趕緊往上爬,就看見林汐語掉頭跑了。
顏槿:“……”
什麼毛病!
林汐語跑出沒多遠,就知道還是高估了自己。
山路崎嶇,鋪滿雪的山路更是難走,這一點林汐語早深有體會,但她沒想到的是,在雪地裡行走和拔足狂奔,壓根是兩碼事。
雪深處像是生出很多雙手,生拉硬拽地抱著林汐語的兩條腿,死活不讓她離開,加速的念頭與滯留的身體頻率差距越來越大,以至於林汐語才跑出十多步,就一跤滾在雪地上。
不痛,但想在軟綿綿的雪地上重新站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汐語在掙扎的同時,扭頭向後。和她想的一樣,顏槿毫不猶豫地往她這邊跑來,而再後方簡直是一團糟。第三批撤離的人已經爬到繩梯的一半,懸掛在繩梯上抬槍阻擊追趕的胡狼和吞噬動物,後撤的手忙腳亂地紛紛往繩梯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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