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扯到顏子濱, 林汐語再也沒法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你今天說得挺不錯的。”林汐語試圖轉換話題, 為了輕鬆下氣氛, 她說, “要是你讀書時候也能這樣,也不至於每次都被……”
說到一半, 林汐語陡然住口,懊惱地發現自己把話題又帶回來了。
顏槿淡淡地笑了下:“以前不說話頂多通知媽媽,回家挨頓訓。現在不分析清楚, 代價是所有人的性命。”
林汐語無言以對。
她發現她和顏槿確實很難找話題。最美好的生活變成最慘痛的回憶。而前路縹緲不定, 暢想將來更是徒增壓力。
林汐語在黑暗中難得地嘴唇微嘟, 選擇放棄。
“你猜他們最後會選擇哪個方向?”
回到當前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這個總不至於冷場了吧。
“東。”
會議上的分析發言,算是兩個人的共同成果。林汐語提出理論, 顏槿豐富細節。在分析階段,顏槿基本就表明了態度, 能走的只有閔裕這一條路。
“這是你的選擇。往東走地形複雜, 巡邏機上升的高度有限,光是定位和導向就是個大問題, 他們不可能想不到。”
沿著緯江走, 危險是危險,但頂級掠食者的數量畢竟有限,遭遇了也能用武器頂過去, 實際上輕鬆多了。
顏槿態度依舊堅定:“只要想繼續活下去, 他們還是會投東。”
往西走, 的確可以靠武器支撐,運氣不那麼糟糕的話,隊伍現有的武器支撐到第一個聚居點沒有問題。沿河有流動水源,能捕獵補充食物,然而問題是,到了聚居點以後要怎麼辦?
沒人掀開來說,但每個人心裡都無比清楚,聚居點很可能不是終點。這是幅舊地圖了,十來年的時間地形未必出現大變樣,但活在荒原裡的人類聚居點可能會被覆滅,可能會遷徙。他們很可能需要在荒原裡流浪。即便還在,也沒那麼容易接納他們。
他們需要用東西搏得一席之地,強悍的武力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
東邊的閔裕山脈難走得多,能源塊的消耗量也小得多。能活到現在的人,目光還不至於過於短淺。
“其實,你可以……”林汐語斟酌用詞。經過今天的事後,顏槿的威信現在還不錯,不像剛開始。顏槿完全可以直接領導,做出最終決策,避免走向往非預期的方向偏離。而且票選的方式囉嗦又繁瑣,太沒效率,林汐語一直很嫌棄。
“不了,現在這樣挺好的,大家都習慣了。”
顏槿靠在巖壁上,後腦跟冰冷堅硬的岩石貼得更緊幾分,似乎想從這些頑固□□的物體上汲取某些能力。
她不敢告訴林汐語,她感到壓力已經很大,現在這樣是她的極限。她不敢把所有人的生死扛在自己一個人身上,太過沉重,她負擔不起。
她在推卸責任,她很清楚。這種做法懦弱又卑鄙,所以得裹上件好看的外衣,並且不能告訴任何人。
上天厚待了溫沫一次,在黎明前夕,天空開始落細小的白色固體物。堅硬的顆粒撞在帳篷和岩石上,發出窸窸窣窣的微小聲音。那聲音漸急,頻率由低而高,最終卻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紛紛揚揚的雪花。
躲在帳篷裡的人不顧寒意,全部鑽出來,站在岩石上眺望滿目的潔白。
四季如春的城市裡,穹頂上永遠是晴空萬里,像是要給予下方的人足夠的希望和陽光,他們才能活下去。
六角形的雪花灑落在裸露的肌膚上,迅速化成細小的水滴。更遠的地方,雪白覆蓋了一切——黑色的土地、遷徙留下的痕跡、混雜在糞便的碎骨,遮蓋得徹徹底底,讓人覺得那些全是夢境,從未發生過。
這在以前只出現在荒原的拍攝畫面上,只會拍攝最猙獰的一角還轉瞬即逝,伴隨而來的是城市以外的區域如何環境險惡、如何難以生存、應當對城市生活知足常樂、遵從規章循規蹈矩。
於柯伸出手,嘴唇微張,痴迷地看著眼前過於純粹的場景。因為母親的關係,她一直對荒原充滿抵制和最惡意的揣測,離開城市是迫不得已,她以為蘭爾河已經是荒原最特殊的存在,那還源於菲諾城的需求和廕庇。
原來最險惡的所在,也有美不勝收的一面。這個世界……讓人如此留戀。
幸好沒有死,幸好活到了現在!
在分析會議後一度低迷計程車氣,竟然被一場大雪鼓舞起來,讓顏槿有點始料未及。
但這場雪也留住了他們出發的腳步。到了八點多的時候,雪越下越大,觸目所及都是白,天是白的,地面也是,可視距離大概可以歸之於零。這種天氣沒法走,你甚至判斷不了方向,不知道前面有什麼東西,有巡邏機也沒用。說個笑話,還會走著走著一頭跟在一塊覆滿大雪的石頭撞在一起,以為遭到襲擊。
這個笑話實時上演,主角是羅賓,發生場地就在帳篷和那個活水水坑之間,其他人被他的大喝驚出帳篷,差點笑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