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已經關閉了三天, 新紀元127年9月成為這一代人類記憶裡最炎熱的一個月。時至正午, 亮到炫目的陽光再沒有穹頂遮擋,筆直投向城市。漫天的青藍, 偶有幾縷細細的雲絲浮動其中,猛然間與穹頂的豔陽天有幾分相似,然而呼吸道卻實實在在的告訴大腦,現在已經不再是有穹頂護衛的時代。
林汐語低著頭疾步行走, 一路上儘量尋找有陰影的區域, 讓自己少與陽光接觸。強烈的紫外線導致路上空無一人,只有偶爾來回的巡邏機在地面投下孤單的行跡。
又走了一段路,林汐語找了個建築物的陰影躲進去。她扯下包在頭臉上已經溼潤的毛巾, 用滾燙的袖子擦拭面板上粘連的汗珠,細細的眉毛幾乎要攪在一起,感覺每一次呼吸鼻腔裡彷彿都要燒起來。
如果不是必須, 她絕不想在白天踏出建築物一步。可是她必須挑在這時候過來, 因為她不能在夜裡無故跨區遊蕩,而現在的白天裡只有正午才是非時禁時段中, 安置營地外閒人最少、最容易動手的時候。
從林汐語站立的位置已經能看到夏如錦所在的安置營地大門, 她甚至能看到門口於柯恍惚的人影。可是林汐語沒有急著走過去, 她用毛巾在臉前扇著風, 想冷卻毛巾的溫度, 也想在最後一刻再次整理自己的思緒, 避免作出錯誤的決定。
計劃肯定有地方出了問題, 因為於柯說夏如錦搬進二區後表現良好, 既沒憤懣不平,更不無故吵鬧,對所在的安置營地裡的原勢力做小伏低,謹言慎行到幾乎被人無視的地步。
其實夏如錦的反應談不上怪異。他被林汐語設計趕出研究所,再沒有回去的可能。無論他原來有多善於經營,關係的根源依舊是建立在利益互享上的,一旦這個利益再沒有輸出點,整個網路就會分崩離析。夏如錦好運沒被趕出安全點自生自滅,自當乖巧求生,真的沒有什麼稀奇。
可是林汐語依舊覺得有地方不對勁,畢竟依照她對夏如錦的瞭解,夏如錦不是一個會心甘情願服輸的人。
被一個不明身份的人不明不白地弄到身敗名裂,從眾人仰慕的光環雲端跌落塵埃,林汐語不相信夏如錦可以逆來順受的平靜接受。他可以暴跳謾罵,可以行事乖張,可以試圖求情,甚至尋找干戈一擊報仇的機會。
要查到林汐語沒有那麼難,她從沒想到夏如錦還活著、還留在菲諾城、甚至和她在同一個安全區。林汐語原來所有的計劃都因為突然爆發的病毒災難擱置,直到她在行政大樓見到啟明、再之後見到夏如錦,才再度悄悄重啟。這個後續計劃從開展到結束,迫於時間都顯得過於倉促,研究所後期招入的人不多,夏如錦只要查詢後期進到研究所、結合林汐語的專業和她的家世背景,很容易就能把她列入懷疑名單。
林汐語設身處地,倘若遇到相同的事,她自己即便一死,也要拖著對方同下地獄。
是什麼讓夏如錦反應冷靜到反應?是因為夏如錦太笨拙,到了現在還是找不到蛛絲馬跡?還是夏如錦太聰明,早已佈下了天羅地網?亦或者是——夏如錦另有所圖,他圖的事情遠比他當前的逆境重要,所以他不得不明哲保身,苟且度日?
第一選項林汐語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排除了,一個能從早衰症基因治療模型反推演出過程的男人,即便他花了六年,這個人也絕對不能歸入笨拙一流。至於後兩者,林汐語必須在動手前搞清楚,夏如錦究竟是屬於哪一項,以免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變成別人嘴裡的美餐。
林汐語把稍微涼下的毛巾重新裹回臉上,吐了口氣,走出陰影角落,繼續朝安置營地走去。
林汐語昨晚提前跟於柯做過約定,於柯就站在營地外的高牆的影子下。過高的溫度把她曬成一根奄奄一息的無根草,看到來人也僅是軟綿綿地一點頭,整個人看上去隨時會在地上化成一灘水。
林汐語走過去跟她並列:“你這個站姿,巡邏機過來拍到不會扣你的補給?”
於柯有氣無力地翻個眼白:“扣個屁,這麼熱,我能站著算不錯了。”
林汐語:“女孩子說話要好聽一點。”
於柯:“滾回去。”
林汐語微笑,不再跟於柯多話,下頜微揚,指向營地內部:“他怎麼樣?”
於柯:“就那樣,可能在睡覺。自從穹頂關閉,人都是白天縮在管子裡,晚上出來活動。”
林汐語:“還是沒人來找他?他也沒出去聯絡過別人?”
於柯:“沒有。現在護衛隊人員緊張,這個營地就我和另一個人。我把他調到門邊的安置管裡,白天隨時都能盯著他,晚上的巡邏機的監控影像我也看過,他基本不跟其他人說話,除了領取配給時也基本不出營地。”
林汐語沉思,這個情況於柯都告訴過她,所以她更無法理解:“哪裡都不去?也不跟人說話?洗手間呢?洗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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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柯又給了林汐語一個眼白:“你是不是有病?難道你要我盯著他解決生理問題?不過你說了我倒是有點印象,夏如錦的身體肯定不太好,經常都在跑洗手間。”
林汐語:“頻率多高?”
於柯:“……林汐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