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毒刻薄的婆母,耀武揚威的妾室,陽奉陰違的庶子,再添一個眼瞎好色的丈夫,後宅裡有多少女人多少絕望多少淚水?
通房,小妾,婆婆,媳婦,簡直是悲劇迴圈。
明明每個人都那麼痛苦,可她們甚至不敢把這種痛苦說出口。
一個孝字,一個順字,再添一個貞字,這世間的道理沒有一句是站在她們的這邊的。
所以孫潤蘊不敢想自己能嫁給喜歡的人,不敢想丈夫只有她一個,但別人祝她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的時候,她還是會笑著點頭,儘管偕老的路上還有幾十個嬌婢美妾,好些還是她送的,而且她必須生出一個兒子,才不違婦道。
高門大院的天上總是灰濛濛的,因為那個地方有最多冤魂盤旋,都是死不瞑目的女人。
江宛今天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以為是個良人,永不辜負,最後才曉得這個良人不光喜歡她這樣活潑的,也喜歡安靜的,喜歡嬌豔的,也喜歡清純的,世間美人只要能用銀子買的,他都喜歡。
趙夫人王太太李二媳婦都有過這樣的疑惑,怎麼偏是她受此等苦楚,永無解脫之日呢?
這痛如毒蟻噬心,日日煎熬。
痛著痛著,也就麻木了,畢竟人總要活下去,為孩子活,為爹孃活,為誰不是一樣活。
怪只怪,她是個女人。
沒投個好胎。
回家的馬車上,撫濃笑道:“夫人送出去的那套頭面,孫大小姐當真是喜歡,恐怕成親當日也要插戴。”
“若她喜歡,這禮便送對了。”江宛低頭看著帕子,再不說話了。
撫濃看江宛不想說話,也便安靜地坐在一旁。
“撫濃,你想嫁人嗎?”江宛問。
撫濃不假思索:“不想呀。”
這倒稀奇了,如今天底下女子都想找個好歸宿,撫濃竟沒這個意思。
“為什麼不想,”江宛學著時人的口氣道,“家裡若沒有個頂門立戶的男人,該有多艱難呀。”
這些話撫濃也是慣聽的,所以依舊笑眯眯道:“我是個孤女,若沒有當家扶助,早就不知被賣到哪裡去,興許也餓死街頭了,當家一日不嫁,我就一日不嫁。”
江宛:“怎麼霍娘子對你有恩,你就要學著她不嫁人?”
“若是旁人問起,我自然是這樣講,也不管這話有沒有道理,若是夫人問起,我少不得要說兩句真心話了。”撫濃認真道,“當家並不是只幫了我一個女孩兒,我們一群女孩子聚在一處,學認字,學打算盤,學針線,學了兩年,大家有什麼長處也就看得分明瞭,便各自認師父,教我們的師父也都是女子,我便想著將來等我伺候不動夫人了,也回去做個教習。”
江宛:“聽你這描述,那處倒也和國子監一般,可有個名字?”
撫濃:“沒有名字的,稱呼起來,大約也就是說一句女學。”
江宛:“這些無處可去的女孩子長成以後,怎麼餬口?”
“什麼都可做呀,針線好的便做些針線,字寫得好的就抄書,若是算盤打得好,那就更妙了,明家多的是招待夫人小姐的產業,過去做個賬房總有口飯吃。”
“這是大功德。”
“是啊,於我們而言,當家與菩薩也沒有兩樣,”撫濃道,“其實不只是霍當家,早前的趙當家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