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沒有前奏,沒有鋪墊。
像她只是說“要不要吃飯”一樣自然。
他一瞬沒反應過來,甚至愣住了。
她看著他:“怎麼?你不信我能洗得來你?”
“……不是。”
“我只是覺得,你該洗個澡。”
熱水被注入浴缸的那一刻,喬燃沒說話。她跪在浴缸一側,將水溫調至略高於體溫的溫熱,再次確認四周都沒有攝像頭或窺視的痕跡,才回過頭看他。
褚行昭坐在輪椅上,襯衫松開兩顆釦子,鎖骨在光下顯出鋒利的形狀。他的目光始終淡淡落在她手中瓷質水壺上,像是在思考如何應對這又一次的裸露——或者說,又一次“失去控制”。
喬燃走過來時,他主動抬起手臂,動作不快,肌肉線條因長年缺乏使用而略顯單薄,然而仍保有細微的緊張感。喬燃靠得更近,為他解開剩下的扣子,領口敞開,面板冷白,胸口起伏不大,但明顯是經過鍛煉後恢複過來的樣子。
她手指頓了頓,沒有說什麼,只把襯衫脫下來,搭在一旁幹淨的竹籃中。輪到褲子時,她低聲道:“我要脫了。”
他只點頭,低低一聲“嗯”,嗓音輕啞。
喬燃扶住他的一邊腰際,將褲子慢慢褪下。他配合得很好,幾乎沒有任何僵硬,只有在最後一點滑過臀骨時,他下意識繃緊了腹部。那是個非常細微的動作,卻被喬燃捕捉到了。
她沒表現出異樣,只輕聲說:“我要抱你過去了。”
他卻低頭,笑了一下,像是苦笑,又像是提醒:“你抱得動嗎?”
喬燃沒接茬,只用毯子從後環住他,試圖把他從輪椅中半抱半拖地移進浴缸。她太清楚他的重量,也太清楚這個過程本該如何:一個真正癱瘓的患者,在失去核心肌群的情況下,腰腹應是完全無力的,哪怕有意識地配合,也不可能做到每一個轉移動作都自然流暢。
可褚行昭沒有錯位,沒有晃動,也沒有過度僵直。就像,他的身體在無聲地掩飾某種熟練。
水面升起一圈圈漣漪,褚行昭靠在浴缸中,一動不動,表情安靜。喬燃擰幹毛巾,開始為他擦拭手臂與肩膀。他沒有說話,只偶爾低頭看她的指節。她的動作一如既往小心,順著面板的紋理緩慢移動,從鎖骨擦到胸前,再沿著肋骨滑至腹部。
水汽模糊了浴室鏡面,也模糊了他們之間本該清晰的界限。喬燃在清洗他下半身時始終很剋制——不像照護志願初期那樣緊張,但也沒有變得輕浮。她戴著手套,小心地處理他腿上的水漬和面板皺褶。
她注意到:他的大腿肌肉似乎比記憶中更緊致了些,膝蓋以下的面板依舊蒼白,卻不再鬆垮。她試著掐了一下腳踝處的面板——有微弱的彈性,不像完全廢用的肢體那樣松軟。
他忽然問:“在看什麼?”
“……你最近變重了。”她低聲說,“肌肉感不太一樣。”
褚行昭沒回答,只沉默地看著她。
喬燃沒有進一步追問,只在心裡記下了這些細節。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忽然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隨便多想的。”
他怔了一下,眼神微變:“什麼意思?”
“我只是覺得,”她輕聲說,指尖從他膝蓋處移到小腿外側,“如果你真的好了一點點,你會告訴我。”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褚行昭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微微偏頭,閉上眼:“水快涼了。”
喬燃沒有再追問。她用最快的速度擦幹他的身體,幫他換上幹淨的衣服,把他重新抱回輪椅。全程安靜得像是一場早就演練過的默劇。
直到最後她收拾毛巾與沐浴用具時,褚行昭才低聲道:“你今天……是不是有點不一樣?”
喬燃沒回頭,只說了一句:“你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