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恩,記下了。”她輕聲道。
不僅如此,齊老序中寫景寫人寫懷念往日,均以時光流逝為內容,看過這篇序再看《如夢令》更能體會到對時光易逝的感慨。
齊老是真的欣賞,也是真的願意託舉年輕人一把,甚至是不求回報的就這樣做了,能遇見如此獎掖後進的長者是她的幸運。
風輕輕搖動樹葉,賀雲昭閉目輕念經義,“臨財貨則廉,處患難則勇……”
輕響一聲,人未察覺,黑白分明的小胖鳥卻先一步跳走了。
丁翰章昨夜聽了劉苑對文會激動的敘述,心中也是一時間難以平靜。
固然早知賀雲昭這孩子平日裡寫詩作詞就十分有靈氣,雖然有些時候是無病呻吟了些也有胡寫感情的時候,但看了這一首還是叫人震撼。
少年天才自古有之,丁翰章在朝為官數年後又開書院廣招學子,他見過的天才數不勝數。
每年會試之時能走到京城來參加考試的,那一個不是天才呢?
需得在一縣之地如文曲下凡,在一府之地如狀元之姿,在一州之地壓萬千學子,如此,走到京城來你才能參加會試,然後成為獲得進士功名的一百多人中的一個。
是金子總會發光,可京城以金粉飾牆。
賀雲昭身上最叫丁翰章欣賞的,不是才華、不是天賦、不是他的領悟力,而是他的堅持。
富貴之家的孩子到了十幾歲往往才能明白自己需要努力才能當官,不然的話日後他的子嗣見了親戚可能還需下跪。
而賀雲昭進書院時就已經十分成熟穩重,那年她才八歲,已經知道每日晨起合著日出的薄霧一起朗聲念書。
穆硯也是好孩子,可他還沒想明白,這孩子不會爭,只是愛跟著賀雲昭,怕人把他丟下所以一直努力的跟著。
丁老爺子一手撐著門邊,一手垂在身前,忍不住抬臂觸碰一下心口,他眉心間有著深深的皺紋,情緒萬分複雜。
他已經很久不收徒了,可以開書院,可以教書,但很久不收徒了,書院的先生劉苑就是他最後一個關門弟子。
賀雲昭小小一個小孩進書院的時候,劉苑興高采烈的過來說小孩看著嬌氣但很努力,還會給師傅打水倒茶,不如收下給他當師弟,那時候丁翰章沒想過收徒。
賀雲昭念書後磕磕絆絆到進步神速,劉苑喜的不行,他偷偷給孩子開小灶吃甜食的時候,丁翰章沒想過收徒。
賀雲昭每日勤奮念書,一日不曾懈怠的時候,看著小孩因為長個抽條瘦的薄薄一片,劉苑偷偷抹眼淚的時候,丁翰章沒想過收徒。
但這一刻,昨日剛剛大放異彩文會才壓眾人,被齊鈞瘋狂贊美之後,在一片追捧喧囂之後,在明知自己的名氣已成之後……
依然、仍然、依舊、如同過去的每一個清晨一樣,出現在這裡,靠著窗臺輕聲的揹著文字。
這不是第一次,屋子裡少年的身影和從前見過的每一次重合。
春天,裹著厚襖抱著暖爐剁腳。
夏天,打著哈欠唸叨。
秋天,靠著窗臺曬後背。
冬日湊在火爐旁烤山藥蘸白糖,手裡卻還拿著書。
這一刻,丁翰章狠狠的心動了!
想收徒,想的要死!幾千冊藏書,無數的書畫,最喜愛的幾百把扇子,他未曾完成的全部註解,都想留給這個徒弟!
“雲昭,老夫收你為徒可好?”
賀雲昭迷茫的看著面前笑的看不見眼睛的校長。
背後傳來一聲怒吼,“師父!你怎麼搶我徒弟!”
豐慶八年九月,一個平凡的早晨,自習的賀雲昭頭疼的開始拉架。
一邊是背手吹著口哨裝無辜的六旬老頭,一邊是憤怒的跳起來要給自己師父一個飛踹的四十二歲年輕人。
賀雲昭左看看右看看,“你們不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