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話,趙媛臉上的笑意頓了頓,眼神也黯了一瞬。
季懷直倒沒注意到她這情緒,歡歡喜喜地迎了上去,從産婆手裡將自己女兒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抱孩子的姿勢,又帶著孩子湊到了趙媛跟前,“看!咱閨女!”
趙媛的目光落在季懷直臉上,她記得這張面容上的每一個表情——威嚴的、溫柔的、不耐的、歡喜的……可從來也沒有見過他笑得這般開懷,竟顯出幾分傻氣來。
她心頭微微一鬆,稍偏了偏頭,將目光緩緩的落在了那孩子的臉上。
新生兒總是紅通通、皺巴巴的,算不得多麼好看,可在兩位新手父母的眼中,這孩子卻是天下間最為可愛的寶寶了……
……
宮裡頭一派歡喜鼓舞,而此刻櫟王府的氛圍倒是有幾分微妙。
只因為府裡的兩位主人——櫟王和煙夫人,近來不知何故,都是心情不暢,連帶著底下伺候的人都是小心謹慎,唯恐觸了主人家的黴頭。
櫟王從來都很明白,對於君王來說,謀逆一事,重要的從來都不是你想不想幹,而是你有沒有能力幹。
那些偽造的證據,櫟王也從未指望過季懷直能全信,他只想藉此告訴龍椅上的那個年輕的皇帝:如果安王想要謀反,他是隨時可以做的。只要季懷直有了一絲遲疑,那便好辦了……
多年鎮守薊州、忠心耿耿,卻換來父子兩代人的這般對待,他相信只要安王是個人,心裡就不可能沒有一點想法……再退一百步講,就算安王真的是個聖人,他手下的那些將領們可不一定願意跟著他當這個聖人……
可誰承想……
櫟王實在是想不透:季懷直對安王的信任,到底自何而來?就憑那一年一次的朝見?
正沉思間,前方忽傳來一聲冷笑,這聲音甚是熟悉……櫟王一怔,腦中還在分辨來人的身份,臉上已經不自覺地勾出笑來。他緩緩抬頭,一抹豔紅撞入眼眸。
見了來人,櫟王以為自己會驚訝,可他卻發現胸腔早已被歡喜溢滿,那點訝異只現了一瞬,便被擠了出去。
像是怕驚散了眼前這人似的,櫟王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輕聲喚了一句,“阿嫻……”
這聲音端得是深情款款、情真意切,可蕭嫻卻並不領情,只看了櫟王一眼,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只是於擦身之際冷聲道:“我來取我的東西,不打攪你們恩愛。”
櫟王看著她快步離去的身影,唇角止不住地上揚:有什麼東西,能勞駕櫟王妃親自來取?他的阿嫻總是這般可愛……
蕭嫻快步越過櫟王,步伐匆匆幾乎有了幾分落荒而逃之感。而事實上,她此刻的表情確實也已狼狽不堪:方才那點強撐的冷漠早已潰散,眼眶中的淚水也早已滿溢,一滴一滴地順著面頰滾落……
時間彷彿將櫟王府遺漏了去,雖是歷經五年,這裡的樓臺亭閣,乃至草木磚瓦,都絲毫未變,一如當年的模樣,熟悉得就彷彿她從未離開……深思恍惚之際,互聽遠處傳來問好的聲音,“煙夫人。”
這句話恍若一記重錘,狠狠地擊打在了她的心上。蕭嫻顫著手抹去臉上的淚痕,再抬頭時,方才的那點動容早已消散。
聽著問好的聲音次第接近,隱隱地都能聽見往這邊走來的腳步聲,蕭嫻咬了咬牙,前走了幾步,然後抬手在窗簷上一撐,極輕巧地就往書房翻去。
【“怎麼?你嫌棄我翻窗?!”說著,蕭嫻雙手叉腰,故意做出個潑婦的姿勢來。
櫟王見狀,不禁勾唇笑道:“夫人騰躍之姿甚為輕盈,頗有舊時趙氏飛燕掌中作舞之態,為夫一時竟看迷了眼。”
蕭嫻臉色一紅,強撐著湊過去,作勢要擰他的嘴,“又說瞎話!別以為我沒看見你皺眉?!”
櫟王笑著接過她伸來的手,微一使力,蕭嫻整個人就被他拉入了懷中。他躬了躬身,將下巴壓在了蕭嫻的肩窩上,偏頭在她耳邊輕輕吐氣道:“為夫是在想……改日讓工匠來,把府裡的窗子都改得大些。我們阿嫻舞姿甚美,若是受這窄窗所限,可就不好了……”】
往昔的記憶湧上心頭,蕭嫻一個分神,落地時不由踉蹌了幾步,抬手撐到對面的書架上,才穩住了身形。
她一動不動地維持著這個垂首的姿勢。良久,按在書架上的手指緩緩曲起、緊握成了拳,她微抬手臂,在這書架上頭恨恨地捶了一記。
一聲悶響之後,是一道細微的“吱呀”聲。那書架旋過一個角度,露出一道微小的縫隙來……
蕭嫻一驚收手,盯著那道縫隙看了許久,臉上的表情經變換,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將手放到了書架上,緩緩加力。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斷章……是轉場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