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愛的是榮王,還是閨中的江南夢境?還是長輩們擁護榮王,所以您也……”
“我本以為,您這個歲數了,早已經看透了這些,不是說對愛情嗤之以鼻,而是起碼分得清什麼是發自真心的歡喜,什麼是被年輕時的沖動,什麼是失之交臂的遺憾所美化了的過往,什麼是被身邊人拱火催促出來的自以為情動。”
“可今日見了您,我想,您並沒有明白。”
順妃的臉色廖白:“你……”
“您莫要怪我講得直接,”說了那麼多,阿薇終究還是點燃了那把火,把其中的荊棘都燒出來,“您當真沒有被利用嗎?”
“榮王在意過您嗎?若真在意,就不會讓您的獨子摻和巫蠱案。”
“我母親說,她不曾聽過女性長輩的孜孜教誨,但看著您,我想,有時候沒有聽過未嘗不是一件壞事,總好過像您這樣。”
“您就是太聽話了,聽祖父母的,聽父母親的。”
“明明您該聽的是您自己的想法。”
“娘娘,您更該多愛的是自己。”
“愛自己,聽自己真正的心聲,明白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說到這裡,阿薇也不等順妃反應,偏過頭去問陸念:“母親,我現在和娘娘說這些,是不是有些遲了?”
“遲?怎麼會呢?”陸念笑了起來,鳳眼明亮,“只要仇家還沒有變成一抔土、一牌位,那就永遠都不遲。”
順妃告辭了。
嬤嬤扶著她走出去,她抬起頭,看了眼淡淡的月光。
很多很多年前,她也見過這樣的月。
那年七月頭,京中辦了一場水戲。
她的身邊是六皇子,對方毫不掩飾自己的歡喜之意。
但她的眼睛落在了不遠處的另一艘船上。
那上頭是還是皇子的榮王、和後來的榮王妃,黑暗裡船影朦朧,而她覺得很亮,她能看到他們依偎的身影。
母親說,都是做妃子,又有什麼不一樣……
馬車緩緩駛離了廣客來的後巷,駛向了皇城。
順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老了,但她也曾經十四歲。
十四歲的少女,被催熟的愛慕心,又因永慶帝的登基而入宮。
她過了相對得寵的幾年,然後是“看透”了,被永慶帝傷害的心愈發感念曾經,那條不曾踏足的路顯得美好無比。
像是煙雨江南,越朦朧,越美麗,越讓人恨不能一頭紮進那山水之中。
可到頭來,有個十六歲的少女告訴她,她只是不夠愛自己而已。
她的這幾十年,到底追求了什麼,堅持了什麼,又辜負了什麼?
眼淚從她的臉龐上滾落下來,順妃哭著道:“嬤嬤,我最辜負的,是我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