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攏了攏桌上的瓜子皮,一併丟進桌下的桶。咦,腳感好輕,定睛一看,不是木桶,而是橙黃白條紋的塑膠桶,原來賣到武都了嗎,可以啊,不由得笑起來。
拍拍手,林德走出客棧,遠處的成淳山山頭籠著淡灰色的雲霧,山頂在下雨啊。
他發力拔足狂奔。
兀兒坳寨子沒多大變化,春節的一些掛飾尚未取下,白雪新紅桃符互相映襯,還留著一點殘餘的喜氣。
“大西勒,我回來啦!”
大西勒在沏茶,抬頭看到他,眉眼含笑:“回來就好。”
林德坐下來,拿起桌上溫得正好的茶水一飲而盡,茶水味甜,生津解渴。
“大西勒,這半年學什麼?”
“這半年你不用再與巖槊羅對打了。”大西勒告訴他一個不算意外的訊息,“他說,你現在有兩條路。他的建議是最好先把短的走完,有了基礎,再琢磨新路,兩路齊頭並進,不現實,也容易分心,你覺得呢?”
“他為什麼不自己告訴我?”林德有些鬱悶,初七過後,奚存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雖然習慣了他神出鬼沒,但是一聲不響就消失,有指點還不當面告訴他,要大西勒轉述,這叫什麼事兒啊?
一時有些氣悶。
大西勒溫然笑道:“他先上山,說了與你有關的事,就回雲海了,畢竟現在雲海可是炙手可熱,魚龍混雜,他得回去照看著些,再在你家出沒,對你哥哥百害無益。”
林德抿了口茶水,沒再說話。
奚存青買了一條屬於自己的小木船,穿上靛藍的艄公衣裳,在雲湖上搖船載人賺錢。
雲湖周邊無比熱鬧,每天堪稱人山人海,各路攤販爭相湧來不知不覺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集市,賣什麼的都有,賣法器丹藥空前的多,一時垃圾遍地,亂象橫生,半夜都是吵吵嚷嚷。官府派人在湖岸邊街上用白漆畫上分隔線,一個蘿蔔一個坑,租一年價錢五十銀交,總共四百多個位子,買到位子的人才允許擺攤,一時間商戶爭相搶購。
在攤販間還多了個高高大大可容一人的綠色大桶,說是裝垃圾的,還是喬老爺捐贈給官府的。垃圾桶還是新的時候,還有不少人專門去見這新鮮玩意,那麼大一個桶呢,不過等桶內裝滿了垃圾,臭氣汙水橫流時,也就見怪不怪了。
高大的綠色垃圾桶很快悄然走向了雲海郡城每個角落,默默收集附近居民的垃圾,清晨天微微亮之際,大多數人還在夢鄉的時候,蒙著面巾的人將裝滿了的垃圾倒進小推車,默默推走。
有人好奇垃圾桶裡的垃圾為何一覺起來就能變沒,專程蹲點守著垃圾桶,守著也沒多大意義,看到那些蒙著面巾收垃圾的人慾要搭話,收垃圾的人沉默地搖頭,不願多說什麼。
垃圾去了哪裡?
這是喬海印和少數人知道的秘密了。
收垃圾的人彙合到城郊外固定的地方,將收集到的垃圾交給下一級的負責人轉運,去大澡堂裡舒舒服服洗個澡,大澡堂有一種很香的肥皂,擦洗在身上,什麼垃圾臭味都能洗得幹淨,甚至會留存很淡的香氣,洗完澡去夥計那裡記賬領錢,幹幹淨淨高高興興回家去養家餬口。
肥皂的香料配比正是出自暮鼓之手,成本很低,便宜,有效。
守著古雅卻空空蕩蕩門可羅雀的店門,暮鼓也按耐不住了,終是接受了喬海印的勸告和紅藥的埋怨,在雲湖岸邊擺起了攤。主賣“祛除腥穢、天然雅香”的香皂,還有香氣怡人的潤膚羊脂膏,本來主要售賣物件是成天下水的修士,修士再強,水裡泡久了身上不免帶點湖魚腥氣,泡水泡久了更是雙手發白起皺,正需要這兩樣東西。
他售賣的東西香氣頗受好評,名聲傳開,眾多小姑娘大媳婦也跑過來買。紅藥心思靈巧,又製做了一批羊脂膏,聲稱裡面加入了玫瑰、桃花、益母草、珍珠粉等等珍貴藥材香料,對女士潤膚保養有奇效,可讓雙手永葆柔嫩皙白之態,如此宣傳果然大獲成功,一舉脫銷。
新品大獲成功之際,暮鼓發現其實自己並不是那麼討厭擺攤,也不是那麼厭憎調香。
之前的擺攤和花言巧語坑騙是為求生活迫不得已的茍且之計,現在的擺攤是為了施展自己的一技之長,聽老主顧誇獎香味真好聞時,他即便聞不到,心裡還是有點高興。
那些婦女誇贊香氣好聞的言語也是直白之極,遠不似在鐘家香冊上那些文縐縐的駢四儷六:“用了你這個我家男人都說聞著想咬我一口”“塗完感覺自己手比燉豬蹄子還香!”“大哥,你前世是不是天庭給王母娘娘做香的?”
天知道為什麼一句誇獎之言會傳來傳去,變成了他是王母娘娘身邊禦用的“香官”轉世的傳說,身邊飄飛的藥靈紅藥成了是天官轉世的有力佐證,信的人還不少,暮鼓聽著自己都發懵。
紅藥聽到傳說,笑了個四仰八叉。
“這算是好事吧?你成名了,就可以賺更多錢,買更好的香料,吃更好吃的東西……”重點在更好吃的東西上,紅藥想入非非,已經想象出自己在美食堆裡飽食終日快樂無邊的幸福生活了。
暮鼓撓撓頭,紅藥說的沒錯,賺更多的錢,置辦更好的東西……僅此而已了嗎?
他還記著,如果……如果沒有鐘家,可能根本不會是這個樣子。不用靠面具活著,能聞到花香味……他下意識地摸了下鼻子,冰冷,堅硬。
也就不會調香了。
“喂,大鼓你怎麼啦,發呆?”紅藥兩手在暮鼓眼前搖晃,暮鼓回過神來,“沒,沒什麼。”
紅藥叉腰,一副我瞭解透了你們人類的表情:“你肯定又在想些什麼奇怪的東西吧,我看你啊……需要找個女人!”
暮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