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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定康六年,甄欺於一場大病中度過整個春日,他沒能見到那年大雪消融,萬物複蘇的新鮮勁。
滿背的傷痕引發停不下來日複一日的高熱,甄欺隨著那場大雪一起陷入一場蒼茫的雪白,那是一片一眼看不見盡頭的曠原,封凍成冰的河面中心被雪堆出一個不成型的孤島,荒涼如絕境的寒冬,卻偏偏在那裡突兀生長起一棵樹,像枯木,梢頭上卻還留著一點綠,晦澀地昭示著它還活著的痕跡。
甄欺就墜入那片奇怪的雪原裡,風雪裡搖搖晃晃跑來一個人影,黑衣白披,長長的頭發束得整齊,席捲而來的狂風裹挾著雪,雪又變成傷人的刺,鋪天蓋地打在他身上,那人身上,將原本就不甚清晰的影子作弄得更加飄搖脆弱起來。
甄欺,甄欺。他聽見有人在叫他,聲音又輕又遠,卻很清晰,那個朝他奔來的影子還在堅持著邁開腳步,左一下,右一下,跌進雪裡,又爬起來,繼續走。
步越,他懂了懂嘴唇,卻發不出聲音。雨雪暴風在動,那個人影也在動,天上地下,卻只有他一個動彈不得。甄欺茫然地低頭往下看,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的腿變成了一根枯黃的枝幹,原來他就是荒島中的那棵枯木,被凍結的河流孤立在正中,逃不脫,跑不掉。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四肢都在一點一點變成木頭,失去知覺,體溫正在被嚴寒帶走極速帶走,他就快要死了。甄欺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卻沒有悲傷,他的心也連同那些變成木頭的面板一起長出了堅硬的外殼,一圈圈陳舊的年輪將柔軟的內髒侵佔啃食,連帶著風雪裡那個向他靠近的人,他也不再希望他真的到來了。
“你的頭發,好像柳葉。”
肆虐的風雪在他閉眼的剎那停下,甄欺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在頃刻之中天翻地覆,白雪變成綠草,那是春日時的河岸。身上淺綠色的衣袍散發著他熟悉的芬香,一隻手搭靠在他肩頭,指節漫不經心穿過垂落背後的長發。綠得發藍的河,粉如胭脂的花,新生的柳葉抽絲萬千,垂下後像被神仙點化後變得柔軟的玉石,一絲一縷於和煦暖陽之下輕緩飄飛,日光被它們分割成數不清的份兒,一道一道的,在他轉眼去瞧身邊人時將他的面容全都模糊做一團盈盈暖光。
你是.....誰?
伸出的手無人回應,周遭的一切又在悄然變化著,溫吞的河水在靜默中悄悄上漲蔓延,朝著甄欺站立的地方包圍而來,青碧的色澤染上妖異的氣息,變成好多條透明的蛇,繞著他的雙腿向上嘶嘶遊走。
你希望,我是誰?
猛漲的水在剎那之間將整個世界傾覆,甄欺在那陣真正的窒息後於大汗淋漓中掙紮著徹底醒來。那時候,他背上的血肉淋漓已經全都結痂,一道一道,像極了陳舊朽木上腐爛生裂後的印記。
在那之後,他總是做夢,夢變化著很多的樣子,痛苦的,煎熬的,掙紮的,甚至是美好的,每一個都不甚相同,可那個人他總是在那裡,糾纏著他,卻也好像是在救他,每每問出那個問題後,一切混沌便會結束,他帶著他回歸清明,卻又把他拖拽進一個一個連綿不絕,越來越深沉的夢裡,甄欺無數次想要試著去辨認他的面容,回答最後那個問題,然終是無果。
偶有一回,他於午睡時驚醒,帶著那陣尚未散去的心悸出門去赴一場約時,在長街上遇見一個衣衫襤褸,精神氣質卻與乞丐截然不同的人。風吹起馬車窗簾,他在縫隙裡同那須發花白的道士不經意對視,鬼使神差地叫停了車,下去攔住了人。
“公子攔我,應當不是為了賞我幾個吃飯錢的吧?”
“你是......道士?”
“你這樣說,我倒有些不敢承受了。”
街市上人來人往,掛著甄家令牌的馬車停在道路正中實在有些太顯眼,甄欺左右看看,覺得有些不妥,原想將人請進車裡一道帶走,安置在甄府裡,此後得空時再同他詳談。那人卻擺一擺頭,笑眯眯的同他說,緣如絲線,斷了,便不好再續。
“但你我有緣,我不吝嗇幫你脫困。”
腰間一直掛著的兩個平安符不知什麼時候被那人取下,甄欺驚訝地看著他將那兩個東西拿在手頭翻來覆去多看兩下,旋即又穿掛入指尖,於他眼前垂落。兩道紅穗搖晃不停,糾纏纏繞做一團,那道士面上仍是一派和善的微笑,伸手去扯了扯,將它們又重新分開了。
“希冀祝福與尋常財物,實則沒有分別。想要的多了,便顯得貪心,總逃不過懲罰。”
“若是真心想要求得安寧,不若舍棄一個,將它帶在身邊,保不定願望便可成真。”
老道士閑散著步履走了,留下甄欺一手握著一個站在那小巷裡獨自出神。良久後,他將其中一個掛回了腰間,另一個握在手裡,就要準備拋下。他正要張開掌心,幾根原本已經被理順的長穗卻又格外固執地同手指纏繞在了一起,平安符倒掛在手中,滑稽,又有些哀求般的可憐。
甄欺看著那東西愣了愣,甩一甩手就能繼續的事兒,他卻沒有再辦。紅符收進袖袋,他轉身走出巷子去,方才遇見的那道士已經走不見蹤影,那幾句沒著沒落的話就好像隨著那人一起飄走,沒留下任何痕跡。
那日後,甄欺仍然日日帶著那兩個難舍難分的平安符,卻於一段時日後又後知後覺發現,糾纏不休的噩夢,它好像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