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昨晚,”步襲欲言又止兩下,在說完後半句前先嘆口氣:“還有你。”
“想我就想我,嘆氣做什麼?”
原以為又要計較下去的人一反常態就這樣突兀地停住話來,步襲兩手不空,剛要抬腿去踢開門,懷裡的人先伸手出去將門推開。燒好的一池熱水將室內燻得更熱,步襲將甄欺放下,已出了一身淋漓透徹的汗,他就要離開,卻被甄欺拉著衣袖一把拽回了身側。
“你不是說......”
“別動。”
眼前倏而一黑,步襲下意識抬手去摸,卻碰到甄欺湊上前來替他整理的手。黑色的發帶在他腦後重新系成結,甄欺退開兩步,看著步襲的模樣,將面上那層披風脫下,緊接著就是裡頭那層僅剩的裡衣。
“既然看不見,那就不必走了。”
他轉身往後頭走去,不再管還停在原地的人。甄欺緩步走進水池裡,拆開頭發來靠在池邊,仰著頭望向屏風後仍舊一動不動的人。
過了片刻,步襲動了。他沒有拆開矇住眼睛的發帶,而是伸出手來摸索幾下,靠近屏風後又試探著轉身,直到不偏不倚對準池水的中央。
“以後,也是這樣嗎?”
“看不見,就可以不走。”
“看來我的確不用解釋,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淋漓的水聲響起,滿室的熱氣快要將步襲纏繞包裹到窒息,他抬手扣住自己衣釦,一件,兩件,直至全部剝離。閉上眼,眼前沒有半點光線,他卻也能夠憑藉著前兩次來此的記憶走回正確的方向,一路摸回到池邊。
“為什麼?”
“不為什麼。”
甄欺挪開位置,往中間一蕩,泛起一片裹挾著水霧的漣漪,他看見步襲額角的汗正順著臉頰往下流進那條發帶裡,滴落出幾處更深的印記。那人半跪在邊緣,聽著那陣水聲,循著他的方向試探著抬起頭來。隔著遮擋,兩雙眼於沉默的黑暗中遙遙相視,所有的心口不一都被巧妙地覆蓋,跌落進兩人之間那處無法逾越的斷崖。
“看不見,你會少些糾結。”
“我也會少些痛苦。”
四下陷入一陣死寂,片刻之後,原以為會摘下眼罩轉身離去的少年松開了撐在地上的手,伸長腿進了水池裡。被封住去處的一池清水在步襲進入的剎那好似湧入無盡的溫泉,水波推動甄欺,他站在原地,心卻被無聲無息地泡軟了,被周身的水往那頭卷。
“可以。”步襲抿著唇,上頭破損的痕跡在此刻變得更為刺痛起來:“你要怎樣,都可以。”
“但我有一個要求,你要答應。”
“..........什麼?”
“不要丟下我。”
甄欺皺起眉頭,看著眼前向著自己靠近的人不自覺後退兩步,卻反被他逼到池邊,退無可退,步襲卻不再動了。
“前些日子,我看書裡說的,明白了山窮水盡的意思,也懂你說的‘橋歸橋,路歸路’,其實就是一拍兩散。”
“但我不想。”
他本可以抬起手臂,將甄欺整個人圈禁身前,可步襲沒有。那隻被水泡得微微泛紅的手在面前展開,一年前還消瘦不堪的人已然出落成這副出挑的模樣,骨架因為習武得到擴充套件,十六歲的少年面容仍有些稚氣,身量骨骼卻已然向著成熟邁進。甄欺看著他骨節分明的大手,覺得再過些時候,自己同他講話只怕是要仰起整個頭,而不是現在略略抬眼就能看清的事了。
“你答應我,不丟下我,你要做什麼都可以。”
“穿衣可以,洗澡可以,出生入死的隨從,討你歡心的...男寵,都可以。”
“你親手教了我這麼多,應當....也不想就放任我去外頭遊蕩,最後再為別人所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