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他皺著眉頭看他,翻過手來用手背又貼了貼他臉邊:“怎麼這麼燙?”
“......沒有。是天氣太熱。”
步襲往後退開一步,臉上那道涼津津的觸感隨之一起消失。暗香浮動,纏繞進眼前人每一縷發絲,他被甄欺微微一推,那人從他身側經過,鬆散的頭發零零碎碎散落下許多落在肩頭,隔著那層輕紗貼在略有汗意的脖頸上,光影穿梭落在他身側肩頭,將一段被暗色籠罩的記憶放大,每一個細節都在眼下一點點被補充,步襲面紅耳赤地扭過頭去,紊亂的呼吸升溫些許,他想起那扇相似的屏風之後,池水之中,那具精雕細琢般的身體也曾毫無保留地帶著水汽貼緊自己後背,蓄意挑逗,刻意勾引,他蒙著眼睛,卻仍然被妖魅吸引而去。
那夜青澀生疏的記憶隨著方才偶然撞見的刺激一幕一下一下撞擊著步襲的心,已經薄到極致的衣物遮擋不住任何變化,那頭,甄欺已然在小榻上落座,靠著那個加過薄荷的小香爐,藉著光看書。翻動幾頁,他忽而想起這屋子裡還有另一個人,於是抬頭瞥過一眼悄無聲息的裡屋,叫了聲步襲。
“在裡頭杵著做什麼?”他收回目光,不再向那頭施捨眼神:“若是沒事做,去書房將紙硯筆墨取來,昨日那篇賦你還沒謄抄.........”
話音未落,幾聲急促的腳步聲從裡往外跑去,又被摔門而去的那聲巨響遮掩住後續。甄欺被他嚇得一激靈,反應過來去看向窗外時,步襲早沒了影,院子裡安安靜靜,滿架的藤蘿不像他一樣膽小,仍然暗自含苞,不受驚擾。
“......這又是發了哪門子瘋?”
甄欺暗罵他一句,心裡對步襲這副一驚一乍的做派倒也談不上陌生。可過了幾日,那個分明很是平常的午後卻好像莫名招惹到了步襲,甄欺很快便發現,自那日後,他似乎在有意無意的躲著自己,連練武寫字時候他難得好心去遞一遞東西,也被他當做什麼似的避之不及。
只有偶爾,他如從前那樣帶著他寫字時,他站在他身側,靠著肩頭去握住他手,教他運力動筆時,步襲才會重新變回那副乖順的樣子,任由他拿捏揉搓,可效果卻大不如前,每每他一放開讓他自己寫一個看看,卻仍然是一副歪七八扭的模樣,甚至還不如前些時候看起來讓人順眼。
不進反退,心浮躁不安,總歸是有原因的。甄欺也不急著這一時半會去罵他,他仍然站在原處,該教的教,該出手的時候還是出手。兩個人靠在一起,心裡卻揣著不同的事,步襲止不住的側眼偷瞧靠在自己身側的那人,目光從眼眸到鼻尖,從鼻尖到唇角,最後再從那鮮豔的一片落到脖頸側邊那毫不起眼的一處。
那是他身上無數美麗之下毫不起眼的一處,卻是他唯一吻過的地方。溫軟發熱的感覺從唇角燒到心尖,燒軟了他整隻被握住的手,一軟,一抖,紙上出現好大一處難以彌補的墨團,甄欺皺著眉頭轉眼瞧他,卻恰好抓見一雙入了迷的眼睛,還有一個看起來迷迷瞪瞪的步襲。
“你在看什麼?”他低頭看一眼自己胸前,衣服好好的,沒有皺也沒有往下墜:“喜歡這衣服,還是喜歡我?”
“.......你,你.......”
“你什麼你?不是被我抓到,我還不知道你跑不見了的心竟然是飛到了我這兒。”
手上力道松開,甄欺哼笑一聲,往後退開兩步,手上的筆被他舉到步襲面前,就快要落下,他卻也不躲,人紅成了個燒熟的蝦子,從前那些牙尖嘴利的本領,竟是全都失效了。
“怎麼?被我說中了實情,想反駁也說不出口?”
“.....我沒有,不是這樣的。”
“呵,怎麼不是?”
騙術低劣的騙子落進甄欺手裡,總是要被拿捏玩弄一番的。他勾勾唇角,沾著滿滿墨汁的筆竟真的杵到了步襲臉上,在那側臉頰上隨意畫弄兩下,變出個標記似的叉和圓。
“自己練吧,夏日暑熱,我要去歇息了。”
“這張紙有了汙漬,我不愛看。換張新的來,連著前頭那些一道全部重來。”
他繞開書桌,推門往外頭離去。步襲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影走出大門,裹挾著一身冰霜似的輕紗掃過桌邊窗前,他看出了神,門外兩個姑娘端著東西跑進來也沒察覺。
“步襲步襲!快來吃!外頭送了乞巧節的果子來,是街上時興鋪子剛出......”
“誒,你怎麼不說話了?”
提著籃子的春意站在原地,在看清那張花貓臉時愣住,很快又捧腹大笑起來。冬雨不明覺厲,順著她目光往那頭一看,步襲臉側一團墨汁,被她們一笑,又不自覺抬手去蹭了蹭,弄出更大的一團來,連帶著指尖那點將另一側也糟蹋了個完全。
“哎喲,你怎麼跟剛爬了狗洞似的.....”
“這盞墨似乎是長公子前些年花了重金收回的寶貝,一時半會兒恐怕還洗不幹淨......”
冬雨笑得不行,從籃子裡揀了個還冒熱氣的果子往步襲嘴裡一塞。糕團的清甜瞬間散開滿嘴,步襲僵著牙關嚼動兩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看向方才率先跑進來的春意。
“你方才說,乞巧節.......”他費勁地將東西嚥下一半:“那是什麼?”
“你連乞巧也不知道?”
兩個女孩相視一笑,眼裡的狡黠閃過一瞬,她們故作正經清清嗓,一左一右繞到他身邊相互應和著,一句一斷,輕拍上他肩頭,每一下卻都震得步襲一個踉蹌。
“拜織女,吃巧果,穿針引巧.....”
“牛郎織女,鵲橋相會....”
“乞巧節,不就是與心上人一起共度良宵的節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