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意下如何?”步襲很耐心地繼續問他:“一口也不吃?”
“不吃。”
面前的人站起身來,甄欺隨著他動作一起抬起頭來瞧他,即使被這樣無理取鬧一番,也在他臉上找不出半分慍色。手上整理著袖口,步襲仍目不轉睛看著他,直至袖口小刀被重新綁好在側,他沖他伸出手來,說有良計同他交換。
“.....什麼?”
“一口飯,半柱香。”他沖他豎起小指,做出一副哄孩子的姿態:“今日天色好,不如在庭院裡舞,那裡開闊,你能盡興。”
豎起的手指半晌無人問津,步襲卻不打算收回。他的目光定定落在甄欺臉上,看著他幾不可察皺了皺眉,原該伸出來一把推開他的手中途拐了個彎,頗有些不情不願地同他勾在一起,面上閃過轉瞬即逝的一絲無奈。
“一炷香時間便夠了。”
步襲的確說一不二,看著他囫圇吃下兩口飯,便端起屋裡的一個小香爐率先走到外頭去,很快又折返。他看了一圈甄欺身上的衣服,又將他裹上兩層外袍,最後跟在他身後出了大門,反手擦燃火石引燃線香,在那鼎小爐邊停下,看著他緩步行至庭院中央,仰頭朝著那陽光眯起眼睛。
“日頭這樣好,你看起來卻興致缺缺。”
甄欺的聲音引得步襲抬頭向他望去,站在雪裡頭的人仍然穿著身亮色衣服,雀翎尾羽般的藍鑲嵌在被曬得金燦燦的一片霧白之際中,他看他抬手欲取外袍,上前制止他的動作,不由抗拒的捏住了他扣在胸前頸下繩結上的手。
“做什麼?”甄欺轉眼看他,面色中流露出幾分不悅:“如此笨重,不穿也罷。”
“化雪之時最冷,”步襲不看他,只是重新替他穩住衣服:“有人從前同我說過。”
“把一句不要緊的話記得這樣清楚.......”
精心打磨染色的指甲沿著步襲下頜劃過,留下一溜似有似無的輕癢痕跡。甄欺的手最後停在他唇下,步襲仍然不動,只是站在那裡任由他擺弄取鬧。
“那人是你什麼人?”
甄欺面上含笑,等候他的回答,卻被步襲陡然抬起的目光撞了個突然,殺出幾分猝不及防的慌張來。原本正欲勾起撓過他下巴的手緊急打住,他欲蓋彌彰般收回,從他面前轉頭走開,跑入那雪裡張開雙臂。
外頭長街上的樂曲鈴聲忽近忽遠,同那些叫賣和喝彩混在一起,傳入院裡來時已聽不太真切,卻足夠他踩著每一下鼓槌敲擊的重點舞出動作來。步襲站在一邊,看著甄欺在庭院裡肆意跳動起來,翩飛的衣擺長袖在日光下流光溢彩,他變成只真正的翠鳥,鳴叫,振翅,欲往高處飛遠去。
那柱燃起的線香不過剛剛燒了個頭,步襲站在旁邊看他,顰笑動作裡再也找不出方才那幾個瞬間裡熟悉的痕跡。心裡的疑竇得不到印證,卻也沒被這幾下子擺弄輕易消除。他左右看看,捧起幾把雪揉散開來,藉著風的助力往半空中一拋,吹起一片碎金般的朦朧霧色向著甄欺的方向飛蓋而去。變了色澤的雪金燦燦一整片垂落,他恰巧低頭,像片蓋頭不偏不倚將他罩了進去。
眉眼在剎那間交錯而過,步襲沒能在他那裡找到更多可稱作破綻的證據。被討好的人興致極佳,側身往地上拂去時順手撿起根埋沒在雪中的枯枝,方才柔和婉轉的動作在它出現後變得淩厲幹脆,枝條破風而出,沖著步襲而來,在他躲閃下堪堪從耳邊擦過。比起襲擊,甄欺的突然靠近在步襲看來更算作邀請,他卻不懂該怎樣加入這場戲,只得在他的攻勢下靠閃身躲過,直至那枝條極為蠻橫的橫在他頸側,不再允許他的離去。
“躲什麼?”甄欺眉眼彎彎,媚氣橫生的狐貍只需微微動動胡須,便叫人毫無還手之力:“枯枝而已,莫非公子的膽量小到連它都覺得畏懼?”
“我只會花拳繡腿,接不住你的招。”
“我可以教你,不過你要用東西來換。”
枝條收回,甄欺將它枕在臂彎裡,看著步襲站起身來,伸手拂去自己肩頭薄雪。
“我要黃金,珠釵,玉環,還有上好綢緞做的衣袍。”
“你可付得起這酬金?”
“付得起。”
鑲滿寶石的小刃被他塞進手心,步襲看著面前的人愣住一瞬,終於露出個淺笑。他帶著他的手向裡收縮,將那刀柄握緊,冰涼的金石觸感抵在掌心面板,甄欺不敢抬眼,他能感覺到步襲的目光正一眨不眨停留在自己面上,很快又彎腰下來,不依不饒要同自己對視。
“半年的月錢,都給你。”
“把你的體面買回來,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