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公子.....謀公子帶著人過來了,說是想見一面長公子,要同他問安。”
“只跟他說甄欺沒空,別的不用理。”
“可.....可是前院的僕從們已然說過好幾次了,謀公子不肯走,偏要說等到長公子肯見他為止。”
正要轉身走開的步襲聞言停下腳步,駐足,停留,再前進,留下春意不知所措的留在原地,看著他快步走開的背影不明所以。
“步襲!你去哪裡!”
“你留下守好甄欺,我去去就回。”
穿過偏院,回到正廳,步襲大步流星邁過門檻,從屋簷下出來,又回到那個拱門之下。站在那兒,一眼便能把整個院子由深入淺望穿。雪停下多日,只剩些堅挺的殘存在石板縫隙與樹梢枝頭,山水置景齊全,未消的融雪襯得眼前的一切像幅栩栩如生的畫。步襲站在那裡,好似變成個觀畫的看客。硃砂顏色從中間向外頭暈開,血泊之中緊緊相擁著的那對幻影,是他在這天地之間僅存的依託。
踏過院落,步襲一步比一步沉重,朱紅色的院門外頭時不時傳進幾句人聲,小廝沖甄謀點頭哈腰,卻都被他無視,隔著中間那道狹窄的小縫,步襲甚至都能看清那片翠青色的衣角擺動,隱約的香氣吹進門縫裡,將他一整個人都拖拽進了那片無邊的痛苦裡。
金冠,紅衣,偏偏是始作俑者如此衣冠楚楚,盛裝出席那一場於他而言最殘忍的審判。扣在門鎖上微微發抖的手戰慄得更厲害了,步襲緊緊咬住牙關緩了半晌,最後用力將一口冷氣吸進肺腑裡,一下一下將門鎖開啟,沖著來人推開了大門。
“你來做什麼。”
甄謀不見甄欺,面上卻並不訝異,他的目光落在步襲臉上,很快便認出他便是那日被甄欺一腳踹斷了骨頭仰在地上的少年。臉上柔和的笑意更盛,他眯起眼睛,看似示好,實則不動聲色的將他打量了個遍。
“聽聞兄長歸家,特帶了些補品藥材前來問候,怕他過於操勞,難免忽略身體。”
“他不會見你。”
步襲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股濃鬱的殺氣已然淡化去許多。隨從侍衛環繞在甄謀身側,袖口裡的短刀被他不動聲色往裡又推了推,那雙始終停留在他身上的琥珀色眼睛輕掃過步襲手腕處一眼,很快便含起冷冰冰的笑。
“這位小公子看著面生,不知可是兄長從昌京帶回來的貴人?同住一院是否有些擁擠,不如.......”
“你記得我,”步襲毫不留情拆穿甄謀:“你想殺我。”
“.......呵。”
許是沒料到步襲會如此直接,甄謀在短暫的愣神後很快清淺一笑,他抬起手來,往後擺了擺,周遭一圈人自覺退至不遠處臺階下,將門前那片空地留出給他。
“我誰也不想殺,尤其是他。”
“我只不過,是想要他難過而已。”
“我知道他病了,如今....應當正躺在床上吧?經歷過這麼一遭,沒將他徹底擊垮,至少也應當去了半條命?這就很好,同我想要的那樣,剛剛好。”
“你什麼意思?”
甄謀不回答,往後退開一步,用那副虛笑著的神情看向他眉目。
“你同步越,是兄弟?”
“與你何幹。”
饒是步襲面不改色回了他的話,甄謀心中卻早已有了決斷。他笑得更燦爛了,想到些什麼,還抬起手來用袖口掩住半張臉,似是被他的回答逗樂。
“自是無幹的。”
“不過,小公子容我多言一句......”
頭頂上庭院的鎏金匾額上題著恆光留憶四個大字,甄謀抬起頭來,字句撞進眼裡,低頭時候步襲仍站在原地,橫眉冷眼待他,同步越全不相似。
到底是少年心氣,不會裝腔作勢。他看著那人那模樣,方才那點手握把柄的得意盡數消失,羨豔與頹唐共存,將他心頭那點恨意翻起至澎湃洶湧。
“錦衣玉食,權勢地位,古往今來,幾乎沒人能逃過這樣的誘惑。”
“他於你而言,不過是個有去無回的魔窟,呆在他身邊,你遲早會落得和你哥哥一樣,甚至更甚的悽慘下場。”
“小步公子,是留是去,全憑你心,趁現在還有機會,不如......”
他上前一步,從腰上解下個隨身佩戴的銜結環佩塞進他手中。
“早做打算,抑或是........另謀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