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稍吃了一驚,收回視線,發現書架與書案都很乾淨,但地面上卻有不少灰塵,屋角的天花板上,甚至還有蜘蛛網。
周念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似乎更窘迫了:“咳……你別見怪,我……我不太會收拾屋子,這……真是太失禮了……”
春瑛啞然失笑:“念少爺跟我說這種話做什麼?你哪裡是會做這些的人?難道三清住得這麼近,也沒來幫你嗎?”她一邊問,一邊隨手從門後找了掃帚出來,先清理了蜘蛛網,又開始掃地。
周念忙攔住她:“不用不用,三清要幫忙,我也回絕了。他如今肩負守園之責,還要定時清理園裡湖中的殘葉,又住在園裡,進進出出的麻煩得緊,還不如我自己做。”
春瑛奇怪地望向他:“為什麼?他的小屋就在角門邊上,角門離你這裡不過幾步路,跟以前相比,比沒離得多遠,何況這個門是很少有人走的,這算什麼麻煩呢?”
周念淡淡一笑:“我出一趟遠門,才知自己何其幸哉!明明就被貶成了官奴,卻還牢牢記著自己從前的尊貴身份,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理直氣壯地支使三清……其實他不過是我家從前的佃戶之子,我偶然救了他的性命,他便捨身相護,一直不離不棄。他實實在在是我的良朋!我拿他當奴僕,未免太過分了。如今得你建議,侯爺與攸哥兒為我爭取到這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我也當盡我所能回報才好。既已成了奴僕,就得做個奴僕的樣子來,別讓人發現異狀,倒害了侯爺一家。”
春瑛想了想,笑道:“這話也有道理。其實這些活真不難,只不過我想象不出你會做而已。看樣子,似乎適應得差強人意?”
周念抬袖掩面:“休要笑話,我從前在竹夢山居住時,也做過些輕省活,只是洗衣打掃卻是頭一回……其實我現今比剛開始已經強多了,至少書架書桌擦得還算乾淨。”
春瑛偷笑,忽而想到:“那你吃飯怎麼辦?我剛才進院子時,好象沒看到廚房?”
“平時我在外書房當差,跟那裡的小廝一塊兒吃飯,只有晚上會回到這裡來。”周念感到自在一些了,“我特地交待三清不用為我做什麼,讓我自己試試看,如今我是光明正大回侯府來的,就算是為了侯爺和攸哥兒的安寧,也要把戲做足了,以免叫人看出破綻。”
他抬頭望向春瑛:“最初我提出這個請求時,不論是侯爺、攸哥兒還是三清,都大加反對,只是拗不過我,才勉強應了。可是在外書房,侯爺還是指了一個小廝給我打下手,攸哥兒更是時不時找藉口讓我多吃些補身的食物,我不在家時,三清便會悄悄上門來替我做活。方才把話告訴你,我還擔心你也會反對,如今總算鬆了口氣。”
春瑛笑道:“又不是什麼重活,年少爺偶爾運動運動,對身體也有好處。我看他們是太習慣護著你了,生怕你受委屈。不過……”她轉頭望望四周:“你也不必太過死心眼了,打水洗衣服這種活,就算是侯府的小廝也不是人人都自己做的,你能學會自己打掃房間,照顧自己,也就夠了,總不能連做飯縫衣服都學會吧?這院裡似乎沒有井,要用水還得從別處打,這些還是交給三清吧,念少爺的力氣應當花在給家人平反的正事上,而不是費力地老遠去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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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丫頭……”周念聽了哭笑不得,嘆氣道:“罷了罷了,我可不敢吃自己做的飯菜,穿自己縫的衣裳……你的話也有道理,那就請三清替我提水吧。水井在巷口的第一個院子裡,雖然不遠,我提一桶回來,卻只有不到半桶可用,三清還要一路跟著,臉拉得老長。”
春瑛想象到那個場景,也覺得好笑:“反正他都跟了一路,索性就叫他去吧,省下功夫做別的事。對了,念少爺,你在這裡住,又在外書房當差,那你是每天來回嗎?走哪裡?!”
“自然是從二門出來。”周念微笑道,“我這次是光明正大地走,想熱鬧些,便從前頭大門繞街上過來,想清靜些,便走後街。我一向是早起進府,天黑後才回來的,今日原是聽攸哥兒說你會來,才特地請了假侯在家裡。”
春瑛隱隱有些擔心:“那……梁太師的人不會為難你嗎?”說是后街,其實外人還是可以進來的,這裡離其他有人住的院子相當遠,萬一有事,可是沒處躲去。
周念道:“不怕,三清就在左近,有任何動靜都瞞不了他的。況且區區一個周念,梁大人還不會放在心上,他顧忌的只有侯爺”他朝門外望了望天色:“時候不早了,我聽說你申時前就得回去?恐怕已過了未時了。”
春瑛一看果然是,忙忙拾起包袱,道:“那我先走了,有空一定來看你!念少爺……”她頓了頓,“你要多保重,一日三餐一定不要忘,晚上也要早點睡。萬事都看開些吧,要記得,平反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不是嗎?”
周念回了她一個微笑。
這個微笑讓春瑛的心情變得很好,連從父母親那裡碰釘子帶來的鬱悶也消散了大半,她很安分守己地繼續在晚香館做活,跟玲瓏學霍家的規矩,閒時與十兒、桑兒和南棋一起做針線,偶爾巴結一下青姨娘,又想了兩道湯品建議給姑太太試喝,自然又得了幾回賞賜,只覺得日子過得還算舒心,連玉蘭也沒再來糾纏了。
只是姑太太的病卻時好時壞,本來已有了些起色,進了五月後,因院中玫瑰開放,她陪著老太太賞了一回,當晚便開始發燒,吃了藥,燒退了,又開始睡不好,吃不好,只能靠每天半碗粥油、半碗參湯支撐著。
霍小姐哭紅了眼,青姨娘的脾氣也變得急躁起來,有個小丫頭衝撞了她,她竟然一怒之下,把院裡的樹都踢折了。霍小姐不好說她什麼,為了避免殘樹有礙觀瞻,只得命人將那兩株晚香玉都砍了,待前往老太太處請安時,才向外祖母賠罪,自然是小事化無。
興許是新換的大夫醫術了得,姑太太漸漸地又好了起來,臉上有了血色,每頓也能吃下一碗稀粥,清醒的時間漸漸增多,甚至可以陪著母親說笑幾句了。侯府閤家歡慶,老太太更是高興得連聲說要獎賞晚香館眾人。霍漪趁機向外祖母請求,想回霍家老宅處理一下家務,再看一看多日不見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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