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自然是一口應了,只是提醒她不要耽擱太久。倒是安氏神色有些異狀,晚上探望過生病的小姑,便來到外甥女的房間,看著地上的衣箱,笑著勸道:“喲,瞧這架勢,難道是要回去久住?不是舅母多事,你母親如今還病著呢,見不到你,只怕心裡會不好受。”
霍漪將手中的書冊放回櫃中,躬身下拜,待安氏開口免禮,才淡淡地道:“只是幾樣用不著的物件,放在這裡也是佔地方,漪兒便想著,送回舊宅去也好。這次回家,是為了探望弟弟,料理家務,用不了幾天功夫。母親若想見我,隨時都可差人去將我喚回來。”
安氏嘆了口氣,坐下道:“難為你小小年紀,又要照顧母親幼弟,又要料理家務,實在是辛苦。我記得去年辦完你父親的喪事後,你也病了一場?後來又要侍疾,又要趕路,進了京,也沒見你閒過,身體不要緊麼?你年紀還小,千萬不要熬壞了身體,將來就不好辦了。”
霍漪心中猶疑,實在不明白這位舅母的用意,只得順著她的話福了一福:“謝舅母垂憐,漪兒無事。”
安氏一臉憐惜地攙她起身,又輕輕帶到床邊坐下,親近地撫了撫她的髮鬢,柔聲道:“漪兒,舅母知道,你從前就在南京長大,從沒見過外祖母、舅舅和舅母一家,但兩家年年來往的信也不少了,你當知道咱們是骨肉至親,有什麼為難處,儘可以告訴我們,舅舅和舅母一定會給你辦妥的,你可不要跟我們客氣呀!”
霍漪心中一動,低了低頭:“漪兒知道了。”
安氏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繼續溫柔地勸她:“你小小的年紀,又失了父親,母親還病著,你每日侍奉母親湯藥,我們這些大人在旁邊看了,都覺得心疼。這一回你母親病重,你連著幾日陪在你孃的病床邊,已經很累了,明日還要趕回舊宅去,料理了家務再急急趕回來,身體哪裡吃得消?索性把那些家務都丟開手,叫管家自料理去,你就專心留在這裡服侍你母親吧,要是不放心,就讓你舅舅派個可靠的人去看著。若霍家的下人有哪個不聽話,奴大欺主的,儘管告訴舅舅舅母,舅舅舅母一定會替你做主,把那些混賬奴才都趕走,另換上好的!”
霍漪頭垂得更低了:“多謝舅母好意,只是……這次回舊宅,不過是為了探望弟弟,並向嬸孃請安。再者,便是看管家把舊宅整修得如何了,家下人等又是否各司其職。只是求個心裡有數罷了,並不是什麼累人的事。漪兒年紀小,母親又不能太勞累了,因此只是勉強學著管家,日後若有不懂的地方,還要向舅舅、舅母請教呢。”
安氏聞言,雖然不算十分滿意,卻也還算過得去,只是霍漪先前的態度略嫌強硬,讓她有些不安。再寒暄幾句,又囑咐了許多關心的話,她起身離開,在門外停步想了一會兒,便拿定了主意。
霍漪回舊宅,春瑛正在隨行人員大名單上,在侯府派來的丫環中是獨一個,因此要忙著收拾行李,預備在霍家住宿。十兒在旁一邊幫忙或添亂,一邊不停地囑咐春瑛回來後要把見到的事都告訴她。
十兒說得興起,連桑兒都聽得心動,湊上一份,讓春瑛頭痛不已,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想個理由堵上十兒的嘴時,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聲大叫,接著便是一陣喧譁聲。
春瑛三人忙探頭去看是怎麼回事,卻望見玲瓏坐在正屋的臺階下,扶著腳踝,滿面痛楚之色。青姨娘正指揮小丫頭去扶她起來,又急向聞聲趕來的霍小姐解釋:“小姐,玲瓏拐了腳了!”
霍漪一聽便吃了一驚:“傷得重麼?快把她扶進屋裡!”又回頭叫人:“春兒去拿藥,桑兒去請大夫!要快!”
春瑛忙丟下手中的行李,跑到正屋的暖閣裡翻出藥匣子來。不知是不是因為姑太太體弱多病,霍小姐與青姨娘的身體也不算很好的緣故,霍家人長年都備有藥匣,裡面裝的是一般疾病傷痛能用得上的成藥,也有幾個家傳的方子,是預備隨時能去藥鋪揀來熬煮的。春瑛天天打掃房間,又得玲瓏提點,自然知道該用拿一種。
當下便翻出一盒藥膏與一包白布帶,趕回正堂。
青姨娘趕走了一干閒雜人等,親自替玲瓏脫了鞋襪,只見她的腳踝幾乎大了一倍,又紅又紫的,傷得實在不輕。玲瓏疼得額頭上直冒冷汗,咬緊了牙關,勉強忍住呻吟聲。青姨娘忙接過春瑛遞的藥膏,塗了一層在傷處,輕輕揉著,玲瓏一時沒忍住,輕哼一聲,眼淚就下來了。
春瑛急道:“這樣不行吧?就怕關節錯位了,還是讓大夫來看過,正了骨再敷藥的好。”
青姨娘沒辦法了,丟開藥膏,有幾分埋怨地道:“只好等了,玲瓏也是,怎的這般不小心?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明兒小姐就要出門,你卻來添亂!”
玲瓏有些委屈地咬咬唇:“我原是想去檢視各處燭火的,才下臺階,也沒看清地上有什麼東西,一踩上去就扭了腳。說不定是哪個丫頭婆子偷懶沒打掃乾淨,等我回頭問出來,定要扒了她們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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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漪皺皺眉,親自走到門外,就著廊下燈籠的光來來回回地看,春瑛見光線不夠,忙從櫃上拿了一個燭臺去照著。霍漪檢視清楚後,便回來道:“臺階下什麼東西都沒有。”
玲瓏十分意外:“怎麼會呢?我方才分明摸到腳下有東西在滾動,彷彿是隻小酒杯,不過……”她想了想,“好像不只一隻!我手邊也碰到一個呢!記得另一隻腳好像也踢開了一個。”
青姨娘皺眉道:“咱們院裡的人都不喝酒,哪裡來的酒杯?休要胡說。”玲瓏正欲辯解,霍漪卻攔住她道:“罷了,就算有,方才人多忙亂,多半是被人揀了去。你傷得這樣重,明兒是出不了門了,且好好養著,青姨娘再替我選個丫頭吧。”
玲瓏雖不甘心,也只得應了,不一會兒,桑兒便請了大夫來,霍漪命人約束院中丫環,不讓她們出房間亂闖,又帶著春瑛等人避到裡間,由青姨娘領著一個霍家的婆子出面招待。
那大夫年紀有六七十歲了,是侯府用慣了的,知道規矩,也不敢四處亂瞄,隻眼觀鼻,鼻觀心,跟著婆子一直進了正堂,頭也不抬,聽青姨娘說完緣由,便迅速朝玲瓏的腳上看了一眼,結結巴巴地解釋了一番,才開始動手正骨,青姨娘示意婆子往玲瓏的腳上鋪了一塊絲帕,那老大夫見了,越發不敢輕率,是以磨蹭了半日,都不敢下狠手,痛得玲瓏咬著帕子掉了半天淚,才完了事。青姨娘與那婆子的眼睛都快紅了,那老大夫也知道自己理虧,畏畏縮縮地寫了方子,才退了出去。
青姨娘氣道:“哪裡來的老不死,這般不中用!是誰請他來的?!”
門外桑兒害怕極了,又怕青姨娘怪到她頭上,忙道:“這是府裡平日慣請的大夫,府中下人,不論誰得了跌打損傷,都是請他治的,從來沒出過差錯。”
青姨娘火了:“這叫沒出過差錯?!就算是侯府的丫頭,也都嬌貴得緊,哪裡受得了這個苦楚?!”
“好了,姨娘。”霍漪從裡間走出來,“興許是這位大夫不習慣咱們家的規矩,不敢下手吧?快給玲瓏上了藥,再抬回房間去,時間不早了,明兒還有正事呢。”
青姨娘只得消了氣,將藥房交給婆子,命她明天一早就出去抓藥,又叫春瑛替玲瓏塗霍家的藥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