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這初春縱是新綠碧根蕊放雪融冰破魚躍鳥鳴,一派的生機熱鬧。可入了夜到底還是料峭,拂來的風也透著涼,比著凜冬好些,可並未曾溫柔到哪兒去。
看完了書冊也就簡單沐了身,太息揉了揉眉間,才覺得舒心寫,先前緊巴巴地似四五月不曾見水的旱地。
前頭的侍女各自提著一盞燈,恍惚了神智覺著像是夜幕裡遊動的錦鯉。忽的想起掖藏在大片光怪陸離的景象裡熟悉的巧笑倩兮,那明眸善睞仔細探看還能見著自己的臉在那汪秋水裡。那日她衣上繡的,也是這般顏色的鯉。
“今個兒便不按新妾的去了,送些打賞去安慰那頭。往廣寒殿去。”
許久未見忽的記起,心便撩得癢步伐也變快了不少。未敢聲勢,怕擾了她,只一個人進了她的院。
瞧著疏影橫斜水清淺,月華為紗披在她瘦削的肩,那婷婷嫋嫋便在那兒無需言語又答出何等楚楚可憐,偏生得清冷玉姿恍若謫仙。
這廣寒殿裡,住的真是姮娥。
只講身上衣袍覆在她肩,聞著酒味不知怎地已是微醺半醉。
“夜涼,淑兒怎地一個人駐這兒?”
陳淑兒等春千載,盼來月沉殘壁。三月春風猶帶料峭感,拂落桃夭卻將人兒醉。
桃夭桃夭,灼其華,最後不也是裝飾了衣襟落作黃土。
舉杯復邀月邀來了我那久別的故人。回眸一眼將萬千心緒化為眉間情“淑兒念春許久,便披著銀月來瞧。您可願一同?”
李景只順手把可人兒攬來。
夜靜地什麼也沒有。
彷彿是失聰了般。唯獨一盞月在眼前晃晃地亮著,別的景緻也便都就著泠泠清暉懶懶的睡了,別無其他的色調。唯獨懷中溫香軟玉還伴著馨香教人心神一蕩,再下視彷彿現下天地只她一人活色生香。
她餘出的發輕撓著微癢,一時不知手與心究竟哪兒更撩人些。眷戀這些感,一時也捨不得去碰,只任得那青絲黛縷拂著,呼吸都忘了去。
“孤只見得這天地怎的沒個春,唯一的鮮色便在孤懷中。”
指輕撫她面,凝肌細膩柔滑……倒是與當初手感未曾有稍許更變。
“賞春麼……孤還記得,淑兒初入府時也愛看的。淑兒想,是當初那府裡頭的好看,還是現下這新裡的動人?”
陳淑兒月下柳垂,歌岸青花,一盞杜康消瘦了倚闌人。
香風梨雨落紅聚,簪在髮間,與酡紅雙頰,別成一道景。
烏髮撫過俊容,斜身靠他懷裡,聆聽著話語,眼角漾出嬌笑“淑兒可不敢與春比,陛下要誇,也不挑個其他的來。”
旋身將螓首沒入暖懷,抖落萬千桃夭編織我霓裳,憶著往昔倥傯。
將雙臂環上他頸“小庭深院,暗淡深黃,那年的桂花淑兒依舊記得。新府是雕樑畫棟,春自然帶了富貴氣。兩相比較,淑兒還是念著舊府裡的春。”只可惜物是人非。
李景只順著她抱,摟得緊些怕她涼。若有若無的香便愈發勾人。奈何淺嘗輒止,便愈撩得想賞這香的美的貪。
薄唇被風拂得涼自個兒也覺得到,低眼便是可人卻不忍吻下。生怕唇上的冷也會令她病。
那巧笑倩兮的眉眼兒堪堪把魂勾去,便醉死在那溢著笑的潭。這般楚楚,丁點兒絨毛雨也捨不得給淋的。
“淑兒謙說比不得麼?淑兒在孤周旁久得,也應當熟稔孤甚地不好,偏眼光獨到。”只順著懷,撫著她的發。“要孤說,也就是這春有資格與比。奈何還稍遜。”
聞她言語卻只輕嘆,化作夜涼裡的水霧一陣消失彌跡。卻是意料之中。“那桂樹孤也記得,這些年也不知長勢是否更好。”心下已然定了要將舊府內的移來。
手中力道更緊些,更仔細深嗅著她的發。一如初見,一如初夜,一如初心。
輕聲呢喃。
“好在淑兒還在孤側。”
陳淑兒醉垂羅袂倚朱欄,小數玉仙歌未闋。
春雲攏來皓月將銀輝撒在青玉階上,滿地桃夭堆砌了香雪。竹影婆娑著映在酒盞,孤燈下卻是雙雙結鴛鴦。沒有辭藻與華盛,只是一腔的真切一腔的情。
我咯咯笑著“您便一味把淑兒捧上天去,十年二十年一百年都這般。”
風裡猶帶料峭,華庭春深環著燈火闌珊,那是我初入府的夜。
今朝將往昔現,覆那手掌觸生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