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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舊事
秦灼翻身下馬,對快步趕來的褚玉照說:“你阿耶走脫了。”
褚玉照說不出是松一口氣還是提一顆心,神色有些複雜,“要不要帶兵去追?”秦灼捋了把元袍鬃毛,放手讓人牽下去,“鑒明,我同你實話講,你阿耶還朝的益處,要比被生擒來得大。秦善多疑,他的兒子本該是褚山青傾力護衛之人,卻被我輕而易舉拿在手裡。加上褚山青隻身逃走,還有你在我營中……你說,他會怎麼想?”
褚玉照默然片刻,“是好事。”
“但對你家未必是好事。”秦灼說,“你阿孃和幼弟尚在家中。”
風吹起地上雪礫,吹得軍旗呼嘯。秦灼嘆一口氣:“是我對不住你。”
褚玉照迅速道:“是他對不住文公、對不住殿下。為殿下盡忠,是我的本分。”
秦灼握了握他的肩膀,馮正康已從營帳中走出來,轉了轉手腕,道:“這小子全然不像做少公的子弟,破口叫罵忒沒教養!卑職沒忍住,往他臉上來了一拳,立馬就啞巴了,就是欠揍!”
秦灼笑一笑,問:“有吃的麼?”
馮正康應道:“蕭將軍那邊獵了幾頭黃羊,對,切好了一包,給殿下送過來了。哎鑒明,不是交給你了嗎?”
褚玉照一愣,只道:“我去拿。”
他拎出一隻軟布包,炙羊肉的香氣滾燙濃鬱,裡頭還有幾塊冷饃,叫熱氣焐軟了些。
秦灼接在手中,轉身走進營帳。
帳內沒有點燈,但有些雪光映入,也不至於漆黑一片。秦煜被五花大綁地捆在椅中,半張臉高高腫起,一見秦灼,本能瑟縮一下,又乍著膽子喊:“我是秦地的少公,你竟敢如此欺辱我!你知不知道這是謀逆大罪,當誅九族!”
秦灼一副逗小孩的口氣:“謀逆大罪麼,瞧你阿耶我叔父還好好活著,看來這大罪也不過如此麼。再則阿煜,你父子二人不正在我九族之列麼?”
他說著,把一把虎頭匕首拔出來。
秦煜想起他劍鋒飛血的形狀不由一陣惡寒,卻見秦灼倒了一碗熱茶,又從懷裡取出一隻琺琅小盒,開啟一看,竟是一合香膏,膏體已用了大半。
他居然貼身帶這種東西?
秦灼挑了膏子在劍鋒,拿帕子仔細擦拭,道:“你阿耶不是蠢貨,你要跟隨褚山青來拿我,他斷然不會應允。想必是你阿孃撒嬌撒痴,硬把你塞過來。”
他笑道:“慈母多敗兒,你大了,得曉得這個道理。”
秦煜腫著臉叫道:“你胡說!明明是我阿耶看我本事漸成,放我來軍中歷練。秦晟都能做的事,我憑什麼做不得!”
“但秦晟敗在我手裡,你倆也算兄終弟及,後繼有人。”
秦灼將熱茶澆在劍身,上下又擦一遍,鋒口一翻,刺起一片切好的羊肉送進口中。肉質因為半冷有些發硬,但送過來時被包在蕭恆的衣襟裡。這是蕭恆親手烤的,一定是。
他緩慢咀嚼,又掰開饃,對著饑腸轆轆的秦煜吃得慢條斯理,口氣也優容有餘,“一聽說我離開駐地孤身北上,高興壞了吧?我只帶來百數人,這可是給你取我人頭的良機。”
秦煜冷哼一聲:“阿耶總說你詭計多端,就算你拿了我,也不過一個叫姘頭搞得五迷三道的蠢人!”
“誰說我北上是為了他蕭重光。”劍鋒裂斷肌理,截層微微粉紅。秦灼抬眸看他,很是唏噓:“阿煜,除了你這千尊萬貴的少公之軀,誰值得叫我大過年一路狂奔,專門設這個套?”
秦煜瞪大眼睛,“你是為了拿我……我說你山上這麼多的人馬,居然連個馬蹄印都沒留,你是在下雪前早就埋伏好了!”
他又新生狐疑,叫道:“不對,你怎麼知道我要在這裡截殺你,不可能!想詐我,沒門!”
秦灼笑道:“我的確不知,但我知道你一路尾隨,多次想下手,卻叫褚山青數道軍令攔阻下來,早就心生不滿。這時候蕭重光到了,豈不是天賜良機。所以為了引你上山,我先同蕭將軍大鬧一場,讓你覺得我們齟齬已生。”
他將羊肉切割成大小一樣的肉塊,又挑一塊吃,嘆道:“哎,阿煜,其實這招分道揚鑣玩得挺蠢,蕭重光戲又那麼假,你但凡動動腦子,都不會覺得我倆要一拍兩散。這麼明顯的套子,也只有你會鑽。給你大哥做局,就沒法這麼省力省心。”
秦灼倒一碗茶吃,語帶譏誚:“你一個小孩,又素來嬌慣,連個中庸之主的腦子都沒有長全,還同你大哥來爭少主之位。”
秦煜喊道:“我大哥已經死了,你休拿他與我說事!”
秦灼微笑道:“我知道呀。你覺得你大哥能從我手下逃脫,是我這天羅地網破了個鬥大的窟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