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如此。
片刻後,秦晟從秦灼掌下撤回那隻手,說:“好。”
秦灼端詳他許久,喟道:“你是個好人。”
他問:“糕好了嗎?我想吃糕。”
秦善也看向他,目光中包含許多東西,那是他不願為道、秦灼也無心窺探之物。半晌,他揚手拍了拍掌。
房門應聲而開,侍人手託漆盤,奉盞入內。糕餅乳香騰騰,卻已涼了一半。
秦晟端過盞子,放在秦灼面前,正和那盞荔枝比肩而坐。
秦灼十分怡然地拈糕來嚼。
他吃得很斯文,幾乎聽不到咀嚼聲,這是文公給他養成的規矩。燈罩上美人曖曖,桃腮微紅,一旁秦晟面陰如水,一動不動地盯著秦灼。
餅雖半涼,但餡料細膩,餅皮粉糯,顯然出自名廚之手。但秦灼卷過舌尖,總覺得欠些什麼。
最後一口嚥下,秦晟遞給他帕子。秦灼接過,微微一滯。
……是了。
這雙手。
沒有環首刀磨起的繭層。
秦灼慢條斯理地先擦手指,再是嘴角,放下帕子,端起酒盅。
佐酒之物已盡,到了上路的時候。
秦晟看向他。
燈下,秦灼發如鴉羽,鬆鬆披攏臉側,一稜眼波投來,竟有些動魄驚心之意。
他歉然笑道:“抱歉晟郎,我還有心念之人未見,暫且捨不得死。”
語落,秦晟猝然起身,伸臂捉向他。
比他更快,那杯毒酒迎面潑來。
秦晟側身一閃,頃刻間左臂一撐越過案去,將秦灼挾在胸前,手按腰刀正要出鞘——
突然,有什麼東西頂在腰側。
秦灼在他臂膀桎梏中緩緩轉身,退步撤開距離。
一把虎頭匕首,隨他腳步抽成長劍。
這樣的速度和力道,絕不該是一個重傷初愈之人。
秦晟手腕微動,秦灼抬劍指上他咽喉,漸漸上滑,用劍鋒抬了抬他下巴,“晟郎,我相信比起死,你更不想被挑斷手筋。”
秦晟手臂垂下,嘆道:“你如今拿我,和當初拿廖東風有什麼區別?你的手下盡在獄中,是時還不是二次棄劍受縛?秦少卿……少公殿下,我留給你自盡的體面,你別自己踩在腳底下。”
“多謝好意。”秦灼看向他,“但秦將軍,我當初為什麼要棄劍受縛呢?”
秦晟雙目一睜。
眼前,秦灼笑如春風,“咱們這麼大的動靜,竟沒有一個人進來瞧瞧,你不覺得奇怪嗎?”
門外,遠遠傳來叫喝廝殺之聲。或疾奔或退避的腳步聲雜亂,利刃割開皮肉的同時也破開慘叫,濺在門窗上無數血花。月光穿過窗上鮮血,淡淡灑在秦灼頰上,勻開一抹虛無的血色,他一笑,便像一層厲鬼般的豔光。
“晟郎,”秦灼柔聲叫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我落此圈套,就是為了等你呀。”
他們動作間打翻盞子,荔枝一個一個滾下案去,汁水血水般蜿蜒到秦灼腳下。等糕餅徹底冷透,門也被自外開啟。
頭一個闖進來的是所謂撞柱尋死的陳子元。
他額角的確帶了傷疤,身上卻戴了甲,跪地向秦灼抱拳,“虎賁業已齊聚,銅鐵司亦在掌握,請殿下傳令!”
秦灼頷首,“秦晟麾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