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退皆是死。
不料,李寒卻滿面愁容,急聲道:“將軍不問,臣今日也要求告將軍。昨夜蕭將軍遇刺,來人口口聲聲稱是奉陛下之意,要清除叛逆、以示君威!但臣私心揣度,陛下之德昭若日月,實乃萬世難出之明君。怎會效兔死狗烹之行,如此薄待有功之臣?”
反將一軍。
雙方心照不宣地揭過彭蒼璧一事,似乎刺殺蕭恆只是彭蒼璧一人之舉。範汝暉又問:“那刺客人在何處?”
“未曾得手,已然遁走。”
“青天白日,竟有如此損害陛下聖德之事!”範汝暉豎目道,“若得此豎子,我定將其碎屍萬段。不知蕭將軍傷勢如何?在下合該問候。”
“這就是第二樁棘手之事。”李寒唉聲嘆氣,“昨夜刺客刺殺未遂,翻窗而去,將軍當即追去捉賊。誰知今日天光大亮,將軍仍未回還。細柳營的各位兄弟已出動找尋,但至今仍無將軍音訊。”
李寒滿面愁容,“將軍如今吉兇難料,更是下落不明。只怕,暫時難以進宮面聖。”
蕭恆失蹤了。
這話範汝暉決計不信,但金吾衛能包圍崔府,卻絕不能查抄崔府。先不說他無法證明李寒是空口白牙地扯謊,而今崔清屍骨未寒,若要搜府,只怕京中立即生亂。
好一手金蟬脫殼。
範汝暉看向李寒,臉上仍笑意淡淡,“既如此,還請李郎隨我進宮走一趟。我一個粗人,只怕話也傳不妥當。個中因由,還是李郎面聖奏對更好。”
蕭恆若逃,李寒便是在手人質。就算他真的離京返潮,摘掉李渡白的軍師腦袋也絕對不虧。
這似乎正在李寒意料之內。他振袖拱手,欠身說:“勞煩將軍帶路。”
起身時,他不著痕跡地看了楊夫人一眼。
楊夫人送他們出府,輕輕垂首。
皇帝召見蕭恆,特意遣來轎輦。看上去是萬丈恩寵,實則是作為桎梏以免他半路脫身。如今蕭恆不在,李寒很坦然地拱拱手,“臣卻之不恭。”
轎子油壁,裡頭卻是鐵皮。轎簾垂落,在搖晃裡隔斷李寒視線,他閉目端坐,只放大了聽覺:
金吾衛穿過街衢,轎外傳來討價聲、叫賣聲、風車轉動聲、小兒嬉鬧聲,漸漸,這些聲音潮水般向後推遠,李寒便聽到一陣巨大的宮門開啟之聲,像一類野獸大開血口的聲音。宮門龐然的影子淹沒轎頂後,那副鐵齒銅牙當即轟然合攏。
不多時,轎子落地,範汝暉說:“李郎,請吧。”
李寒打簾而出,眼前,一派巍峨的含元殿。
他正冠整裾,抬步邁上宮階。
和他第一次站上含元殿時一樣也不一樣,殿中依舊百許燈火,卻撤掉了雀影龍紋的紗緞。並非因為靡費,而是新君不喜歡。如今滿殿高懸全新的帷幕,不一樣的花色紋理,一樣的一厘千金。
殿上寶座空空,只賀蓬萊立在香爐旁。
階下對放兩把椅子,一把椅中坐著一人。
李寒對那人深深一拜,又向賀蓬萊揖手,“敢問天使,陛下召見所為何事。”
賀蓬萊不答,道:“李郎請坐。”
李寒沉默片刻,撩袍與那人對坐。
賀蓬萊道:“面前之人,你認得。”
李寒頷首,“是,青公。”
賀蓬萊笑道:“李郎有器量,對著從前的座主,連一聲老師都不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