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若不是真兇,他為什麼要緘口認罪?
岑知簡深深呼吸,幾乎喘不過氣。這時,梅道然終於他身邊半跪下來。他一隻手搭在膝蓋上,一隻手順著岑知簡後背,眼睛卻瞄定棺材。
“你若覺得令堂之死有疑,我可以幫你。”
岑知簡嘴唇動了動,“如何幫我?”
梅道然看著他眼睛,緩慢、沉重地說道:“先要開棺驗屍。”
岑知簡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好久,他才從喉中擠出一道嘶吼:“我娘不是罪犯!”
“但府中仍有罪犯。”梅道然從他指間抽出那團宣紙,慢慢疊好,翻開他袖子放進袖袋裡。他扭頭看向靈前供奉的嫋嫋香煙,它們和紙灰一起在半空形成一縷迷人複雜的色彩。
梅道然說:“一切由你決斷。”
這晚岑知簡住在亡母房間,一夜未眠。
門外,一世界明月光,梅道然的影子傍門而立,沒進來,只在那兒守。
直至醜時,房門才被輕輕叩了兩聲,梅道然聲音響起:“該吃藥了。”
岑知簡開啟房門,看到他手中所端的藥壺藥碗。
他早已不是孩童,不會要人哄勸才停止哭泣,也不會任悲痛摧毀自己的身體。梅道然為了他的嗓子費了多少氣力他看在眼裡,他總不能辜負這番善意。
岑知簡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梅道然道:“你那位叔祖要告知一聲。令堂的喪儀,在呂長公羈送後正式舉行。”
岑知簡點點頭,我有話要問他。你有法子避開公人,對嗎?
兩人剛出房門,本是一潭死水的院中乍然掀起漣漪。院門外隱約響起嘈雜的說話聲,對方面孔隨腳步靠近在燈火下漸漸清晰,看形容打扮,應該是個送信的小廝。
而小廝身旁,竟是呂紉蕙作陪。
呂紉蕙問:“……溫國公病情如何?”
小廝也是焦心:“時昏時醒,很不好了。這幾日一直唸叨君芳,卻不知長公到了什麼地方。原想著到華州來報一聲,不料公竟在此處!”
呂擇蘭師從老溫國公楊崇,二人數十年師生情誼,不可謂不厚。
既如此,羈押呂擇蘭之事可能再有轉圜。就算真的押送回京,皇帝看在老國公的面上,也須使師生病榻敘情。
但有寬限,就有轉圜。
這通陣仗不小,岑松巖岑松巖也聞聲趕來,同看管公人說了幾句,公人們便退到兩側。
呂紉蕙上前叩門,“兄長,國公爺來信,兄長可歇下了?”
可房內燈火通明,全然不是安歇的樣子。
呂紉蕙推了推房門,發現並未上鎖,便直接推門而入。在他踏進去後的下一刻,屋內響起呂紉蕙的驚叫悲痛之聲。
岑知簡匆忙邁過門檻。
書桌之上,半盞殘蠟猶明,照亮歸置完畢的書籍文稿。
呂擇蘭正倚在榻上。
面目安詳,彷彿倚枕小憩。
如果他的衣襟沒有被頸上鮮血浸染,他足邊墜落的寶劍沒有閃爍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