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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破釜
趙荔城在牢獄裡編了第七隻草螞蚱,說明他活到了第七天。
他臉上烏青未消,額頭上的傷疤還濕著血。手指粗短,一動作手上鐐銬當啷當啷響,腳步的螞蚱大小胖瘦不一,一個疊一個地摞成塔狀。搖搖欲墜的啃噬糧食的寶塔。
隔壁牢房喊:“喲,趙頭兒,慶幸慶幸,又一天哪!”
“夫人沒來瞧你?斷頭飯沒吃上?哦,和離了,對嘛。但怎麼說,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聽說上頭派來個新官爺,副都護將你推給了他。新官上任殺雞儆猴,咱們一會掉腦袋嘍!”
他曾經逮捕的土匪死囚放聲大笑,趙荔城依舊充耳不聞。
這次他沒有編螞蚱,抽了稻草編小人兒。先紮身子,像個無頭屍身。
趙荔城開始編腦袋時牢門開啟,走進來一個穿青布文士袍的年輕人。
趙荔城覷他一眼,繼續折稻草。
那年輕人不打攪他,蹲身看了一會,也抽了幾根稻草,觀察他的動作來學。忙活了好一陣都沒成個形,年輕人看趙荔城一穿一挼,草人腦袋上的女人發髻就妝成了,不由贊嘆道:“我一個用筆的,不若閣下這雙用刀手巧。”
又是來探口風的。
趙荔城依舊不說話。
李寒看著那個女人草人,突然說:“尊夫人還在等你回去。”
趙荔城雙手一滯,雙目欻然刺向李寒。片刻後,他冷聲道:“我們已經和離了。”
李寒看向他,“看來趙統領並不清楚大梁律法,你們這是罪中和離,做不得數。”
話至此,李寒反倒住口,專心致志去編稻草去了。
鐵鏈咔啷一響,趙荔城直起半個身子,將草人握緊手中,低聲問:“你什麼意思?”
“你當眾殺害都護寇眺,用一把生鏽的長刀割下了他的腦袋。如此窮兇極惡之罪,夫人只得共擔之。你淩遲處死的下場恐怕自己早已清楚,只嘆夫人無辜,要因你流放千裡,販為奴婢。”李寒淡淡道,“公堂三審,你無一言分辯,屬實罪證確鑿。今日晌午明正典刑,衙役已去宅中鎖系夫人去了。你夫妻二人還有一面之緣,趙統領,到時候好好話別吧。”
他話音一落,將手中編廢的草人一丟,作勢要走。趙荔城卻如傷虎受襲,猛然騰身而上去擒他。武力差距過於懸殊,李寒當即被他鉗住喉嚨撞在石牆上,一瞬間只聽見晃啷鐵鏈聲大作和後背狠狠撞擊的聲音。
下一刻,趙荔城已攥緊他的衣襟,目眥欲裂地大聲吼道:“我已經按你們說的做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她!你們為什麼還不放過她!”
果然有隱情。
李寒想,詐對了。
他一大清早去翻看趙荔城參軍以來的記錄,軍功無數,為人耿直,在軍中一直有口皆碑。這樣一人,卻突然狂性大發毆殺上官,過後不發一言,軍中竟也無一人替他辯解。
趙荔城刺殺都護寇眺的原因無從知曉。
這就是關鍵。
以趙荔城這種粗直個性,絕不會平白叫人冤枉。除非叫人拿住軟肋。
他無父無母,無兄無弟,平生所繫,發妻談氏一人而已。
李寒深深呼吸幾下,問:“他們是怎麼應承你的,或者是怎麼威脅你的?只要你對個中緣由加以諱言,就會放過你的妻子?還是你如膽敢出言申辯,要的就是尊夫人的性命?趙統領,你拿腦袋好好想想,你是什麼脾氣秉性尊夫人最為清楚,你若含冤而死,她能不上訴伸冤?到時候誰能護得了她?高青山嗎,不敢為你發一言的兄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