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道然咳了一聲:“將軍,這事還得麻煩少公手下的兄弟。”
他看一眼蕭恆,說:“我去找子元吧。”
蕭恆道:“我同他講。”
梅道然只覺得不忍。
近日來崔清圍堵鬆懈,賀蘭蓀來往得更為頻繁,出入秦灼房室堪稱旁若無人。蕭恆愛重秦灼上下皆知,潮州營多少為他不平,到底生了風言風語,把秦灼故事重新翻騰出來。
誰料羌君之事蕭恆視若無睹,這場流言反倒招了他好大一場怒火,凡議論者,都被他按動搖軍心之罪嚴加懲處。蕭恆這樣的兩地之主、三軍統率,竟做綠毛龜做得心甘情願,他手下部眾一半怒其不爭,一半還是憤慨不平。
反觀秦灼,依舊事不關己,笑迎入門,笑送出去,流言蜚語若風塵,彷彿半點不沾身。他在羌君跟前柔順得過了頭,一斂從前不怒自威,像妾妃像密友就是不像君主。連梅道然都覺得他對賀蘭蓀一腔蜜意,他不敢想蕭恆日日看在眼裡,心中是何滋味。
自從賀蘭蓀來過後,蕭恆只推說軍務繁忙,很少再回院子。今日有事相求,正撞見秦灼送賀蘭蓀出門。
庭中梅葉鬱郁,影如茵席。秦灼素服木屐,與賀蘭蓀並肩下階。陳子元正將那寶飾香籠的駿馬牽到跟前,請他認鐙。
陳子元是秦灼的得力臂膀,更是情同兄弟,要他做此差役,是尊重賀蘭至極。
蕭恆一時不知進退,正聽見秦灼輕聲喚香旌。他腦中一空,腳卻已飛快縮回去。
香旌,他那樣稱呼,語氣與叫他“重光”時並無二致,甚至還要溫情脈脈。
蕭恆總能克服恐懼,哪怕面對死亡,他也沒有恐懼到臨陣脫逃。
他絕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會如此恐懼面對秦灼。
“蕭將軍,又見面了。”
賀蘭蓀先瞧見他,言笑晏晏。秦灼立在一旁,臉上訝然之色有瞬息僵硬。
如夢初醒。
先前遙遙一見,面容並不真切。如今近在咫尺,蕭恆才徹底看清賀蘭蓀的臉。
那面龐如玉、瞳子如星、眉頭如黛、嘴唇如丹,是蕭恆一千張面具也做不出的完美皮相。他和秦灼並立,果然更像一對璧人。
賀蘭蓀執著秦灼的手,笑道:“我與蕭將軍初見時,將軍還同我言道,再見必了我性命。今日不會專程前來取我這顆項上人頭吧?”
秦灼沒看蕭恆,只同賀蘭蓀笑道:“你聽他說笑。”
賀蘭蓀說:“沒成想蕭將軍這樣冷心冷面,還是這麼風趣的人。”
秦灼似乎不欲引起爭端,從陳子元手中接過韁繩,親手遞到賀蘭蓀手中,一語未發,一雙眼卻如含波光地柔柔睇向他。
賀蘭蓀與他對視片刻,緩緩生了笑意,上馬才松開與他交握的手,俯首在他耳邊道:“過幾日我再來。”
耳語之聲,又恰巧讓蕭恆聽清。
秦灼只是含笑不答。
待目送賀蘭蓀人馬遠去,秦灼才轉頭看向蕭恆。他臉上的巧笑之色倏然消解,眉間倦意淡淡,無言片刻,上前要牽蕭恆的手。
蕭恆往後退了一步。
秦灼那隻手僵在半空,撣了撣,重新收回袖中。
他臉上還帶著笑,但瞧上去與對賀蘭的有些不同。他似乎乏得很,連平日的軟款態度都懶得扮,只掀一掀眼角,問:“有事?”
蕭恆道:“方便進去講嗎?”
秦灼低頭,看向自己挽過羌君、又想牽蕭恆的手,不多時,抬臂做了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