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片時沉默。
秦灼半垂著臉,整個人像凝固了。再開口,聲音很是漠然:“他若因為這事想斷,就斷了。都是皮肉生意,誰管的著誰。”
陳子元心中一揪,啞聲說:“殿下,事到如今,你真以為他把你倆當皮肉買賣嗎?你自己有當皮肉買賣過嗎?”
秦灼別開臉,似乎馬上就要渾身發抖。但他只拂開那串紅珠,冷靜說道:“子元,有些事非我不願,實我不能,你行行好吧。”
應付了一日賀蘭蓀,秦灼只覺身心俱疲,胸口一團悶氣難出,天色微暗便臥了床。混混沌沌睡到一半,只聽昆刀在庭間嘶吼碰撞起來。雖有籠子關著,秦灼到底怕它傷人,披衣起身去瞧。
他腳要跨出門檻,突然停住。
蕭恆立在籠前,手中還剩半塊生肉。籠裡丟著另半塊,昆刀不吃,只沖他咬。蕭恆似乎有些無措,伸手想安撫它,白虎反倒咆哮得更厲害。
秦灼趿鞋出門,叫一聲:“昆哥兒!”
反倒是蕭恆渾身一震,紮煞著雙手站起來,說:“還沒睡。”
秦灼走下階,抬手打了下鐵籠。昆刀認得他,敵意消退許多,只在籠中反複踱步,喉間呼嚕作響。
秦灼等它消停,轉頭去瞧蕭恆。蕭恆在月下像尊積霜的佛像,是一種白日少見的性靈的美。他垂著眼,那麼像菩薩低眉。蕭恆從來不避忌他的目光,此時卻不敢看他。
秦灼從他手裡拿過那半塊肉,投進籠子裡。昆刀舔一下,抬舌捲入口中。
蕭恆那隻手沾了血水,像剛殺過人。秦灼看了一會,突然去拉他的手。瞬間,他感覺蕭恆整條手臂竦然一動。
蕭恆說:“我手髒。”
秦灼不說話,拿帕子給他一下一下擦幹淨。
兩人捱得極近,蕭恆低頭看他,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秦灼捏著他的手,感覺腕脈突然跳得厲害。
下一刻,蕭恆的臉突然靠近,像要吻。秦灼嚇了一跳,下意識退步躲開,心中有點惱,抬頭去瞧蕭恆。
但從蕭恆面上捕捉到那一閃即逝的神情,頓時像被當胸重重擂了一拳。
我只退了半步,他怎麼像被捅了一劍?
他心口一窒,伸手要去拉蕭恆,蕭恆已經往後退開,匆忙說:“對不住,我……我先走了。”
秦灼來不及喊他,蕭恆已快步離去,簡直算落荒而走。
梅道然從院外等了好一會,腳步聲傳來時還沒反應過來,抬頭見蕭恆沖出門,忙叫他:“將軍。”
蕭恆點點頭,從他手中接過馬韁。
梅道然翻身上馬,正要揮鞭,不料蕭恆卻從馬前雙腳紮根,捏著韁繩一動不動了。
梅道然不知他二人是什麼情形,也不催,見蕭恆抬手,緩慢捋過白馬鬃毛。一下,兩下,直至氣息徹底平靜。
片刻後,蕭恆仰頭看他,叫一聲:“師兄。”
梅道然呼吸一緊。
“幫我辦件事,一件私事。”蕭恆說,“我只信你。”
他那樣看著梅道然。
梅道然嘆口氣,低手想拍他肩,手一滯,還是揉在他後腦上。
解圍厲州後,細柳營仍圍堵潮州,卻遲遲沒有動作。眾人帳下議事,都沒想明白根由。唐東遊尋思了半天,“難不成是她記著將軍支援的情義,想報咱們的恩?”
梅道然搖頭道:“崔清最是公私分明,說了退避十裡,就是有沙場再戰的打算,絕不會無故停兵。”
蕭恆道:“派人打探,看看京中有什麼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