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心下突然有些酸澀,去揭案上各個盞子瞧,最後拿起一隻黑釉盞,說:“我的還剩一口,你要是不嫌髒,先潤潤喉嚨。”
蕭恆兩手接過茶盞,把殘茶吃掉,沒將盞子擱下,雙手捧在膝上不說話。
秦灼靜靜看他片刻,問:“有沒有受傷?”
蕭恆道:“破了點皮。”
他今日有些反常,若放在以往,更重的傷也只說沒有。
秦灼便沖他一招手,道:“過來。”
蕭恆將盞子放下,慢吞吞走到他面前。
秦灼抬臉瞧他,問:“傷在哪裡?”
蕭恆捂了捂後頸,“後脖子。”
“我看看。”
蕭恆蹲下身,遲疑片刻,緩慢將頭靠在他膝上。
秦灼想撩開他頸後亂發,卻發現頭發和傷口已黏成一片,就著燈火,看清一條血淋淋的傷疤,再下幾分力只怕他脖子就要斷掉一半。秦灼心裡突突跳著,半是後怕半是氣憤,恨聲說:“我還真當你只破了點皮。”
蕭恆由他看,說:“戴著盔,沒注意,要包紮就要解甲,不如回來料理。”
秦灼冷笑:“等著我給你弄呢。”
蕭恆微微扭頭,看著他眼睛問:“行嗎?”
秦灼和他對視片刻,重新將他腦袋按在膝蓋上,向外喊道:“阿雙,先別忙活茶水了,把我那隻藥匣子拿過來,趕快!”
阿雙去拿匣子的空檔,秦灼攆蕭恆解了上衣,燈下一瞧,只覺他背部傷疤紅得厲害,像條蜈蚣喝足了血。
來了潮州這兩年,秦灼很少見到蕭恆的傷口,今日雖是皮肉傷也夠肉跳心驚。他拿濕手巾一點一點給蕭恆擦幹血塊,要灑金瘡藥前碰到他的面板,只覺膝上的是個冰人,忍不住皺眉問:“怎麼身上這麼冷?”
蕭恆只說:“吹了風。”
秦灼坐榻,蕭恆坐氍毹,坐得矮,這樣頭好靠在秦灼腿上。他雙臂原本半垂著,這一會也鬆鬆去攏秦灼雙腿,卻不敢抱實,只這麼縹緲地依靠著。
他這樣略帶試探的動作將秦灼的心攥了一把,他那副鐵石心腸驟然軟了。秦灼撫了撫他腦後頭發,輕聲說:“我同他談生意呢。”
半晌,蕭恆悶聲道:“少卿,我們不和他談,行不行。”
秦灼說:“不行。”
蕭恆身體一繃,不說話了,臉伏在他膝蓋上,像個小孩子。秦灼更不忍心再說他什麼,再想前兩天的不痛快也不過芝麻小事,心裡就這麼草草揭過。
蠟燭燃到一半,秦灼給他包紮完傷口,阿雙的茶水也已經煎好。秦灼遞給他熱茶吃,又問:“用過飯了嗎?”
蕭恆啜著茶搖搖頭。
待他一盞茶飲盡,秦灼又道:“阿雙,把飯送到蕭將軍屋裡,再把陳子元給我叫過來。”
這也是要支開他。
蕭恆沒多說,放下盞子,從地上爬起來,緩慢穿好衣裳,跟在阿雙身後出了門。
他今日像有些委屈。
秦灼靠著小幾,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瞧見臉盆裡手巾擰出的血水,這才回過神,重新搓了把手。等再擦幹手,陳子元雙腳已站到面前。
秦灼重新戴上扳指,說:“蕭重光知道了。”
陳子元忙道:“不是我說的啊。也是點兒背,賀蘭蓀出去正好和他打了照面,還沖他放了支箭,又說受了你的邀以後還要來——”
他突然想起什麼,“殿下,賀蘭沒找你要什麼東西吧?”
秦灼神色一動,“怎麼這麼問?”
“他從箭頭上掛了什麼東西,說要給蕭重光做謝禮,我估摸著是想刺他。要想刺姓蕭的,東西只能出自你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