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恆笑道:“這兩天有點累,隨便找地方睡了一會,還沒醒過神。”
秦灼目光仍未挪動,道:“一會給你煮點柏子仁,安神的。”
這會陳子元已取了檄文來,清了清嗓,放到案上。秦灼遞給蕭恆瞧,說:“呂長公當世君子,領兵也按章程來,如今還規規矩矩寫檄文討逆的不多了。”
說到此處,他笑嘆一聲:“呂長公棟梁材,只嘆投效永王,牽涉奪嫡之中,先肅帝不敢用他;今時今日皇帝猜忌,更將他遠遣在外。可惜了。”
陳子元不明白他怎麼想,“還可惜呢?可惜著人家就和咱們對上,兵臨城下打上來了!”
秦灼看一眼蕭恆,對陳子元道:“皇帝若重用他,壓根等不到西瓊圍城,我和蕭將軍就該魂歸離恨天了。”
蕭恆突然問:“呂擇蘭的老師是誰?”
秦灼道:“溫國公楊崇,怎麼了?”
蕭恆看向他,“先使君吳月曙,也是楊公門下。”
秦灼點頭,“同窗。”
陳子元急道:“他都能率兵打過來,還能顧忌這點同窗之情?”
秦灼明白蕭恆的意思,“楊公古正,吳公清直,至少可以說明,呂擇蘭哪怕追隨過前永王,也絕非奸惡之輩。更何況,他還因一念之仁對我高抬貴手。”
蕭恆道:“奸惡之人還好說。”
秦灼笑道:“這些先不論,人家把檄文都送到家裡來了,咱們也得有來有往嘛。”
晴日下一聲雁唳似的叫喊,崔清抬頭,沖釘在戰車上的羽箭指了指,說:“拔下來。”
那一箭刺得極深,哨兵拔下它時一個後仰,忙趕到馬前交給崔清。
呂擇蘭坐在車中,面無怒色,嘆道:“好強的弓力。”
崔清將戰書從箭頭拆下來,邊道:“蕭恆之能,不可小覷。”
哨兵支吾道:“不是蕭恆,是南秦少公。”
呂擇蘭聞言抬首,影綽望見對面陣前一個紅衣身影立馬落弓,崔清折了戰書在手,遠眺道:“瞧這一手好文辭——又是代筆又是開弓,秦少公是助定他了。聽聞在京中,呂公與秦灼有幾分交情?”
“故人之託。”呂擇蘭道,“我已全諾,如今當憑將軍驅遣。”
崔清道:“那就擺陣吧。”
對面,唐東遊按馬在側,奇怪道:“將軍,他們怎麼只出了一輛車,車上還就三個人。”
秦灼微微眯眼,“這是致師。”
“致師者,致其必戰之志。古時兩軍對壘,為了鼓動士氣、震懾敵軍,一方常會先聲奪人,要的就是一個勇字。致師者必須安全回營,否則算作失敗。我們也只能在他們回營之前追擊,他們的戰車一旦回歸,這場戰鬥就此結束。這是老時候的路數,甚至都能算戰場禮數。”秦灼看向蕭恆,“呂擇蘭先下檄文,崔清又對以致師之儀,是把將軍看作值得尊重的對手。”
蕭恆道:“我不懂,聽你的。”
秦灼也不推讓,揮手道:“眾將士都有!人家來就是挫我們的氣焰,先要撞我們的大旗!拿好手中旗幟兵器,但凡脫手,我定斬不饒!這戰車中人但凡在陣前被擒被殺,就是輸了!要勝首戰,誰願做先鋒!”
唐東遊忙抱拳高喝:“卑職願往!”
“好。”秦灼道,“但見此車調轉,東遊當即帶隊出擊,或斬或殺,都要拿一個回來!但切記,對戰最忌一個怒字,千萬不要孤軍獨追!”
對面戰車疾馳而來,黃土飛揚裡寒芒乍破,已有利箭飛射而來。潮州營當即舉盾遮擋,對這種戰場禮數的嘲諷之意也漸漸消弭——他們首戰要的不是別的,就是士氣!
緊接著戰車旌旗橫掃而過,幾乎壓著潮州的臉和兵器伏碾過去。蕭恆一動不動,見車上長□□面一挑,當即提刀一迎。
赤旗紅纓攪動裡,槍如銀蛇倏然躥回,只此一槍,不再戀戰。蕭恆目光緊追,看見一張堅毅冷厲的面孔。那面孔屬於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