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孩子從地上爬起來,左臂皮開肉綻,“我是蕭恆……幷州蕭恆。”
這一鞭打在左腿,像被狼活活咬掉一塊肉。
“你是什麼人?”
“我是、替身。”
又是一道鐵鞭。冰冷的鞭稜獠牙般抵在他後腦,足以讓他腦漿迸裂。
“最後一次機會,你是什麼人?”
“什麼人都不是。”男孩跪在地上吞了口血,“我是建安侯的一條狗。”
我是建安侯的狗。
我不是蕭恆。
……
燈火下,五條紫龍身形龐然,它們影子盤在壁上,將蕭恆一口吞掉。
從今往後,建安侯“蕭衡”將徹底把他取而代之。他所有的榮辱功業情仇愛恨將栽到他人身上。他會被抹去,像過去九年一樣;百年之後,像沒活過一樣。
他眺往窗外,暮色四合下,城中人家燈火星點,恍若個世外桃源。外頭是烽火,裡頭是炊煙,總給人一種太平盛世近在眼前的錯覺。
門外,幾個哨兵苦中作樂地劃拳,講一家人輪穿的一條舊褲子,講三天沒啃完的半個糠蘿蔔,講西村那小娘子,講活下來一定要還的幾文酒錢。城頭瞭望所用的火炬映在他們年輕或年老的臉上,是勃勃跳動的生的力量,那麼鮮活,那麼美。
潮州城風雨飄搖。
蕭恆對死而複生的自己,提起了放下不久的屠刀。
夜半更深,城樓之下眾軍林立。
連月徵戰,潮州軍折損過半,如今已不足萬數,雖不至於軍心渙散,到底有些人不自安,紛紛交頭接耳。
蕭恆高舉火把登臺,吳月曙緊隨其後,高聲叫道:“眾位!”
眾將士當即肅然,等他訓話。
“天明之前將依從蕭將軍之計,再次派人突出求援借糧。東南西北四方九個州府,務必都要趕到。”
底下稀稀落落嘀咕起來,蕭恆面色不變,道:“大家有話直說。”
“那卑職就直說了。”石侯猶疑片刻,“將軍,咱們就算能突擊出去,也不會有人借糧了。平白折損這些兄弟,何必呢!”
眾人紛紛相和,吳月曙面露難色,連聲道:“大家安靜,大家安靜!”
“我們再借這最後一次。”蕭恆說,“用靈帝遺孤建安侯的名義。”
石侯小聲問向身旁:“建安侯,就是那個公子檀的兄弟嗎?”
“公子檀十年前還到過潮州哪!那場面我記得,家裡有什麼拿什麼全出去送了,我娘那麼精細,還掏了一籃子雞蛋呢!”
“可這幾年沒怎麼聽說公子檀的下落了。”
竊竊私語裡,石侯高聲叫道:“敢問將軍,咱們哪來這位現成的建安侯?”
吳月曙與蕭恆對視一言,往前邁上一步,“大家都聽說過,建安侯帶玉出生,是天下祥瑞。靈帝雕成一塊五龍紫玉佩,世間絕無僅有,給建安侯隨身佩戴。”
他話音一頓,後退一步,對蕭恆長揖,“請將軍解玉一觀。”
一片嘩然裡,蕭恆從腰間解下玉佩。
火炬映照下,紫玉瑩然,五龍飛舞,鱗爪張揚。
眾人沿著玉佩,看向執它的那個人。
和建安侯年紀相仿,面孔冷峻,更是一種人不敢犯的威儀……是了,若非建安侯仁心聖德,哪個陌路之人會這樣不顧死活地守衛潮州?
唐東遊也瞪大眼睛,難以置通道:“將軍,你果然是建安侯,公子檀的胞弟建安侯?”
蕭恆停頓片刻,還是吐出一個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