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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父親的潮州生活》《章一·父親》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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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兩軍吃酒,氣氛正融,南秦提議玩飛花令,阿耶吃得半醉,尚沒來得及轉腦子,底下已經興趣盎然地開始。據父親回憶,那次他們聯的是“火”。在座都是現場自作,你一言我一語講起格律。玩到差不多,話頭自然遞到我父親頭上。

父親舉起酒杯,說:“我自罰一杯。”

褚玉照笑道:“難道蕭將軍打仗也這樣自行認輸嗎?別是瞧不上咱們,連一句詩都不屑來聯了。再說,這可是合了殿下的名字,將軍總不至於連殿下都看不上吧。”

阿耶正坐在父親右手邊,隱約覺得不對,正要變色,便聽我父親說:“我不會。”

軍官馮正康看不下去,打圓場說:“蕭將軍隨便背一句就得了。”

我父親沉默片刻,還是說:“我不會。”

一頓酒結束,他沒再抬起過頭。

正是在愛情風波裡,父親意識到文化的重要。他帶兵打仗多是依靠經驗觀察和部分天賦,但無可否認,絕大多數的前人智慧凝聚在萬卷兵書。而他治理一州,更要從聖賢教訓裡汲取養分。這次的玩笑實質意義地刺痛了他。過低的文化水平是他的先天不足。

我相信阿耶對這一夜會有很深刻的印象,這一夜後很多個夜晚,父親都婉拒了他同床的暗示。阿耶是個患得患失的釣魚者,一個夜晚,他支使婢女阿雙以送湯的藉口去探查我父親行蹤,阿雙回來說:“將軍在看書。”

看書成為和種地一樣的習慣,貫徹了我父親的餘生生活。直到我出生甚至成年之後,父親依舊保持睡前閱讀的習慣,那時候他的學問已經堪稱廣博。不得不說,父親是個絕對意義的大天賦者。在當時,這樣揠苗助長的填鴨式學習竟讓他取得了不小的進步,他說至少後來幾個月,他們講的那些典故他能弄懂一半。

父親興致勃勃地去找衛隊長梅道然——確切來說是我的伯父——分享他的學習成果,他可能會和老師講讀書對打仗的重要,但對我伯父,他只會講讀書對他自己的重要。伯父看著他眼神發亮,臉上有些罕見的紅暈,他說師兄,你知道嗎,我覺得他離我沒有那麼遠了。

伯父目睹了父親對我阿耶的謹小慎微,但沒想到他在愛情裡的常態是自卑。在所有人眼裡,父親是當代獨一無二的英雄乃至偉人,但他在我阿耶面前就會被打回原形,變成那個姓名父母皆不詳的乞兒、殺手和草根。配不上,是內外力合擊下他對自己的愛情定位。以至於他對我阿耶的感情,也被他自己認定是痴心妄想。

但他還是開始學習讀書和禮儀,試圖在阿耶身邊沒那麼格格不入。

當這一切取得長足進展、阿耶的態度有所松動時,從南方來了輛香車寶馬,下來個神仙公子賀蘭蓀。

賀蘭蓀的貴足踏上潮州的賤地,宣佈我父親徹底從愛情的牢籠掉進愛情的煉獄。

父親和賀蘭蓀初見在馬背,但真正面對面卻在我阿耶的院落。我想任何一個人都無法體會華服錦衣的賀蘭蓀站在我阿耶身邊對父親造成怎樣的打擊。在當時,我父親注意到賀蘭蓀的容貌前,先注意到的是他的鞋。

那是一雙錦緞裁製的翹頭履,上面纏繪著父親不認識的花卉鳥獸。那匹綢子被製作成鞋前,被香料燻泡了十數天。而當時,父親匆匆從軍營趕回,進軍營前剛下地插完秧,穿的是一雙自己編織的稻草鞋。由於多日遭受雨水漚泡,鞋頭已經破了個洞,正好露出他沒有穿襪的腳趾。

現在父親的穿著比之前要得體許多,但在疲軟的經濟跟前依舊捉襟見肘。他只有兩雙靴子,俱是潮州之前配備的軍靴,為了減少損耗只在戰時使用。他有一雙農民的腳,整個腳掌和後跟都包裹著厚厚的趼層。

這時賀蘭蓀牽住我阿耶,層層絲綢袖口從手背滾落,露出一雙白皙修長、保養得宜的手,賀蘭妝點手部的是幾個玉石戒指,而我父親是老繭和皸裂的傷口。

賀蘭蓀讓他真正認識到他和我阿耶之間相隔的鴻溝。

父親依舊沒有在面上表露出任何情緒,但可以看出,他對我阿耶的追求不像之前那麼熱切。他更多的時間留宿軍營,把自己沒日沒夜地拋進耕地、軍事和政務處理裡。這段時間,他走訪了十之有八的潮州人戶,重新統計人口和存糧,幫助修補了他們的屋頂和牆皮。也是這時候,父親正式廢除治下的土地私有,在潮州掀起一場史無前例的分地狂熱。這一運動被我老師稱為大梁國土地制度史上的一大創舉,並認為為糧道的打通疏浚了最後的淤土。我父親也展現出所有人希望的生機勃勃與昂揚鬥志,讓每個人以為他當時當刻的心境是由衷的幸福。他們的證據之一是我父親打破了自己滴酒不沾的規矩,但能窺探的真相碎片的只有我的伯父梅道然。

有那麼幾個夜晚,梅道然見到我獨自飲酒的父親,第一次出言制止,之後都陪他吃酒到天明。但父親在酒水上依舊剋制,伯父回憶,他一碗酒要分十餘口吃完,吃一碗就要半個時辰。吃到第三碗,父親就會封存酒壇,說,下一次。下次打勝仗,咱們當慶功。

伯父向客卿岑知簡模仿過父親的語氣,模仿到一半他嘴唇開始顫抖。他把臉埋進手掌,像當時把手掌按在我父親肩頭。我伯父是個性格爽朗但心思細膩的人,他在這些夜晚察覺,我連吃酒都不會痛快的父親心中積壓的大石竟沒有挪動半分。這一時期,父親躲得阿耶越來越遠,即使碰面話也難說上半句。但哪怕遇到賀蘭蓀椒蘭陶陶的車駕,父親也沒有換下他腳上的草鞋。他的倔強有比沉默更深的根。

在情感關系裡,父親總是退步的一個,可一旦他堅守不出,阿耶就成了徹底的被動者。一個夜晚,阿耶故技重施,再度把自己獻上我父親的床鋪。和他們第一次結合的獻祭式的孤勇不同,這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引誘。數次同床共枕讓他輕易摸索到我父親的軟肋,他付出了接吻的代價,卻不敢交出半點真心。

我父親到底沒有失掉自己。那個秋天,他撐起軍旗,打響北上西塞的馬鞭,為這段合卝奸關系刻下終止點。

半年後,脫了一層皮的父親重回潮州,在隆冬拉回九千口棺木。死亡的陰霾因父親的回歸再度籠罩潮州城。

父親終於迎來崩潰。給所有棺材落釘子的那夜,他在野地裡失聲痛哭。如果當時氣竭而死他一點也不會奇怪,甚至他給自己也準備了一口棺材。他在那時候的確有以死贖罪的打算。畢竟死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

於是我父親活了下來。

之後的敘述裡,父親沒有提到過那個夜晚。但聽我伯父講,父親在那一夜後開始重拾打鐵的習慣。這習慣和種地讀書一樣,一直維持到他生命的最後時段。第二天他緊急返回西塞,潮州城在白色的大殯前為他掛上十裡紅彩。在這裡,史書第一次記錄下我父親的眼淚。他對潮州犯下過難以饒恕的罪過,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以劊子手自居。而潮州人民用熱切不捨的眼神,給出了他們的真正答案。

我父親在這裡,治癒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所有人目送我父親再度北上,他們發現,父親的背影開始變得像潮州的大山。

我經常想,潮州帶給我父親的究竟是什麼。

愛情的萌芽?可他的確在我阿耶那裡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那種創傷甚至在數十年後仍有餘痕。

名望和勢力?他的確擁有了一支鋼鐵般忠誠的軍隊,可這些人過早逝去的生命一直壓在我父親背上。這讓他永遠無法“享受”權力。他窮盡一生都在做抬棺人。

命運的苦果嗎?這幾乎是他所有親信的一致回答。可父親無數次表明,那是他生命的福地。

或許我應該親自去一趟潮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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