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夫長放聲大笑:“他已經無路可逃了!給我抓活的!”
山路越行越陡,黑馬越馳越快,騎隊越咬越緊。山崖近在眼前,紅衣人已然窮途末路,但他仍沒有束手就擒的意思,甚至更快地催動馬蹄。
百夫長只道他困獸猶鬥,厲然抽響馬鞭。
他距離那支火把只有一步之遙。
突然之間,山體隱隱震顫,大片大片的雪霧炸裂,地動山搖。
斥候大叫道:“是雪崩!老大,山要塌了!”
轟隆一聲巨響。
天邊厚雲積壓,雪石滾滾如數道白色雷火炸落。騎兵皆著重甲,馬匹亦是鐵蹄,這一處山坡極陡,根本無法承受百餘騎兵的極速踐踏,兵馬跟隨亂石紛紛滾下山去。
他將自己引上山,竟是為了玉石俱焚!
好狠毒的計策!
百夫長怒不可遏,直欲破口大罵,突然又一陣巨石滾來,將他迎面擊落。
他似乎看見火把高拋,不遠處的天搖地動裡,一人一馬躍下山崖。
……
大雪滿天如白羽紛紛,蕭恆一襲紅衣仰面墜下去。
下落之時,他似乎看見娘娘廟的黑色簷宇,像一簇黑色火焰,像他燃燒殆盡的命運。燃燒,燃燒,他會經久不息地燃燒。而在將要熄滅的夜晚,他碰見了秦灼。
灼者為火。
……
火把撲滅,白龍山頂轟然塌落。
秦灼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輛馬車裡,打簾一瞧,早已遠離長安,所行正是潮州方向。
他身邊空無一人。
秦灼連忙掀開車簾,見只有陳子元一人驅馬。一種巨大的恐懼指爪一樣攥緊他的心髒,他輕輕吞嚥一下,啞聲問:“蕭恆……蕭六郎呢?”
天雨雪,陳子元頭也不回地揮鞭,說:“不知道。他換了你的衣裳,把追兵引開了。”
他嘆口氣,道:“殿下,你好好記著他吧。”
秦灼愣了片刻,突然說:“掉頭。”
陳子元扭頭叫道:“殿下!”
秦灼聲色俱厲,“掉頭!”
陳子元當頭棒喝:“殿下,你救他出宮,他替你這一回,就算兩清了!你現在回去除了送死沒有別的用處,你想想文公,想想郡君,南秦百姓日夜盼著你回去呢!”
秦灼看著他,嘴唇劇烈顫抖起來。
他回頭遠望,天昏地暗,大雪紛飛,有如初見時候。秦灼沒說什麼,重新鑽進車中。陳子元搓了把臉,耳邊,一片大雪嗚咽之聲。
元和十四年底,京畿,秦灼陳子元揚鞭策馬,忽見雪夜盡頭步出一人。
秦灼勒馬而立,隔著紗笠看去,見是個癩頭和尚。容貌年輕,臉龐紅潤,雖置身嚴寒卻如行於春日之中。
陳子元低聲嘀咕:“這麼大的雪,他就穿這一件僧衣、光著頭腳,瞧著還渾身熱氣。殿下,只怕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