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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白龍
陳子元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白龍山的確山路崎嶇,可一旦上山便等同將自己的退路封死。徐啟峰的包圍圈會逐漸縮上山頂,到時候他們插翅難逃。
這不像蕭六郎一個經驗老到的私劍會出的主意。
陳子元從外頭踱了半天,終於耐不住走去殿中,一進去就駭得睜大眼睛。
秦灼不知因何昏倒在地上,而蕭六郎已脫掉上衣,正去解秦灼的腰帶。
陳子元又驚又怒,心道你不僅趁人之危,還在這麼個關頭做這些齷齪手段,正拔刀在手當面要砍,蕭恆已將自己手中那件鴉青外袍擲到他懷裡,低聲道:“一會給他換上,等我把人引開,你們當即下山南去,越快越好。”
陳子元一時怔愣,蕭恆已快速將秦灼衣袍脫掉,草草穿在自己身上。
這件圓領袍服若由秦灼來穿,多少有些驕人豔烈之意,而如今阮道生撐著膝蓋站起,卻像一柄浸血長刀立地,漆灰骨末丹水沙,悽悽古血生銅花。
陳子元久久不語,卻也沒有矯情,從懷裡掏了一塊牌子給他,說:“我們要去潮州,到時候你執令來找,有人接應。”
蕭恆沒有接,看著他眼睛說:“我要是死了,此物落在他們手中倒是麻煩。”
陳子元心頭一顫,遞牌子的手緩緩收回去,說:“那你報上名號,我親自接你。”
蕭恆沒多說什麼,拍了拍他肩膀,道:“保重。”
“等你呢。”陳子元眼神若有所指地落在地上。
蕭恆身體一僵,還是循他目光回頭,深深望了秦灼一眼,隨即快步闖入大雪當中。
雪仍密密下著,北風呼嘯裡磅礴飄蕩。
這支小隊足有百人,百夫長抹了把臉,罵道:“媽的,中原這是什麼鬼天!”又扭頭喝道:“都他媽找到了嗎?沒找著人,血跡、腳印、馬蹄痕,但凡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手下有人輕聲嘀咕:“這麼大的雪,有痕跡也早蓋住了。”
百夫長一腳踹過去,低聲叫道:“磨嘰什麼,但凡能抓住秦灼,那就是加官進爵的大功一件!臨行前大公不是開了金口麼,活捉秦灼者,封國將軍,賞以萬金!就算帶回去屍首,一輩子榮華富貴也不成問題!”
“可老大,咱們又不熟悉這地界,剛才已經有幾個兄弟失足跌下山去了。要不咱們等雪小一陣?”
“等雪小了人就跑了!廢什麼話,你是老大我是老大?”百夫長喝道,“繼續搜山!”
天寒地凍裡,百夫長耐心已至極限,正要藉此發作一通,忽然聽斥候大叫一聲:“老大,人在那兒!”
百夫長聞聲抬頭,見不遠處的半山腰,爍起一把火光。
那火焰迎風而舉,如彀中一支躍動的箭靶,那人在不遠處策馬上逃,百夫長似乎能聽見黑馬夾在風中的長嘶。無數聲音從他耳邊大叫:快追、快追!
蠢蠢欲動的騎兵隊伍就地整裝,眼見天地皚皚間,紅衣人上雪中山。
百夫長迎風抽響馬鞭,大聲喝道:“紅衣黑馬,那是秦灼!弟兄們跟我上,封侯拜相了!”
大叫聲沖破雪霧,全似獸群獵食前的放肆咆哮。緊接著,百數騎兵轟然催動馬蹄,齊齊追上山來。
軍馬越馳越快,似乎震得山體搖動,但那點火光近在眼前,誰都顧不得這一丁點異樣。紅衣映在雪上鮮豔無比,在功名利祿的煽動下閃爍著萬丈華光。那是財帛、權力、美色等眾多貪唸的集大成之體,是今夜無與倫比的眾矢之的。那火光是他們心中焚天毀地的貪欲之火。
已經有心急之人彎弓來射,第一支羽箭落,接續千萬支羽箭落。紛紛箭雨裡,那紅衣人卻翩然不沾身。在與眾軍若即若離的距離間,他驟然一打馬腹,黑馬飛箭般狂飆起來,一支鳴鏑般直直刺上山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