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下,十數人持刀而立。
領頭人面貌英俊,一襲藍衣。
若是尋常禁衛還能勉力搏殺,而梅道然帶來的,應當是青泥。
“重光”的行蹤因蕭六郎宴上弒君徹底暴露,影子專門在此等候,待他力竭坐收漁利。
梅道然站在雪中,面無表情。
蕭六郎松開秦灼的韁繩,凝神屏息,緩緩抬起劍刃。
梅道然直視他的眼睛,拔刀出鞘。
片刻僵持。
終於,梅道然嘴唇一動,下達指令:
“開門。”
陳子元聽得鐵鏈轉動聲時,難以置信地調轉過頭,他勒韁驅馬後退幾步,眼見宮門重重墜落,兩道身影直直刺出。
陳子元大叫一聲:“殿下!”
秦灼紅衣上血跡斑斑,瞧著氣力不迨,但精神頭還行。他一手把著蕭六郎馬韁,邊向陳子元叫道:“九香回陽丹!”
陳子元忙從腰間解了藥丸遞給他,卻見他自己不吃,反而一手合進蕭恆嘴中。
陳子元目眥欲裂,心疼道:“殿下,這九香回陽丹只此兩丸,是文公留給你保命的藥!你自己一粒沒吃,都給這小子糟蹋……”
秦灼截然打斷:“我妹妹呢?”
“趁著城門也開,我勸她先往潮州方向去了,先走!”陳子元忙勸他催馬。九香回陽丹見效極快,這一會蕭六郎也清醒了神智,自己將馬韁接過來。
三人忙催馬向城外奔去,陳子元急聲道:“殿下,你真是糊塗一時!徐啟峰那個王八孫子還在宮裡,你這麼貿然殺回去他早就收了訊息,就等著堵你!你當你從裡頭殺得這麼難是為什麼?要不是虞氏軍隊和岐王府兵混戰把他們沖散了,你妹妹恐怕連你的囫圇模樣都見不著了!這狗東西賊精賊精,宮中太亂,估計已經封了城門準備甕中捉鼈了!”
秦灼默然無聲,陳子元仍忍不住道:“出了宮門還有城門,出了長安還有追兵,殿下,你聰明一世,怎麼今天就為這麼一個……”
他在秦灼冷利的目光中戛然止聲。
陳子元嚥了嚥唾沫,問:“東南西北這麼多門,咱們走哪一座?”
“徐啟峰既知我要出長安,未必不知道我想去潮州,直接往潮州方向的路不能走,我……”
秦灼話到一半,突然被西邊一聲震天炸響阻斷。
他慌忙掉頭西望,只見西方夜幕被一片?天熾地的烈火點亮,絢麗如萬丈霞光。在如同千萬鞭炮齊鳴的炸裂聲後,整座長安城都被隆隆的轟塌之聲驚醒。雕樑畫棟如同元和之治的骨頭,在烈焰焚燒裡紛紛墜落,盛世華光璀璨的畫皮也隨寶器、香花、符篆、經書一起灰飛煙滅。
時隔十年,那座從文公骨灰上重新壘起的七寶樓閣,在金身重塑不久後再度涅槃。
陳子元連聲叫道:“金光門!七寶樓的火燒上了金光門,金光門開了!”
秦灼無意識地催動韁繩,一旁阮道生也略略恢複力氣,低聲道:“看這陣勢,得是火藥。”
眼前,是紅珠莞爾一笑的粉面,阿南稚嫩堅定的臉。
秦灼張了張嘴,熱淚已然盈眶。
昔日秦文公為送百姓出城,不惜焚樓葬身。而如今,他拼命救下的南秦子民,用同樣的方式報答了他的兒子。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
如是而已。